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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5 章 火点落薪(1 / 1)

三月二十七日,天阴,始终不雨。

有二百余名学子聚集国子监前鸿文道,高声请求陛下怜悯老臣之心,不要降罪闻人慧。

这个要求其实很难评价。因为武皇从未说过要降罪闻人慧。

人死去的第二天,便高喊恳请陛下恕罪,这时机很微妙,很像一种逼迫,迫人表态。

所谓的恳请也在一声声高喊中变了意味,仿佛不再是对某位臣子的请恩,而是对高位之上立储君、开君恩的要求。如示威。

当日下午未初,许多有门路的人便得了消息,听闻今晨陛下厚葬闻人慧的旨意已经拟好,却不知为何,拖到现在也没发。

敏锐的人自然觉察出不妙,忙不迭做安排。

而这其中闻人家的人最为火急。事情一旦闹大,无论哪方受创,首当其冲要受迁怒的便是闻人家。

所以这日最先赶到鸿文道的便是闻人家的人。来的都是年轻小辈,有六七人,一个个都穿着素色儒袍,对着满道黑压压人影,作揖劝道:“请诸位回去吧!”

闻人言卿亦在其中,她头戴白绸抹额,跟随着家中人一起,作揖恳请道:“请诸位回吧……”

不管愿不愿来,她们家总归都要出来表个态的,来劝就是她们的态度。领头的闻人敬说的话也算合情合理:“诸位的心意我们明白,都是一片为国之心,可陛下并未有怪罪旨意,你们这般聚集在此,只怕惹人多想……若闹将起来,无论损伤到哪一个,都是大悲大憾。诸位年轻,要顾惜自己的前途啊!若因此事累得我朝一众青年才俊未显先折,那绝不是家尊愿意见到的!”

然此话却引起了学子们的不满,她们道:“陛下未降罪,却也未宽恕,这其中的差别您怎会不晓得!说来我们在为你们的尊长尽力请愿,而你们却灭我们的志气,作这畏缩之态,只图息事宁人,真不知去的是谁家的亲长!”

“闻人大人一生铮铮傲骨,竟有你们这样软弱的后辈!”

众人义愤,一时反不好平息。闻人家几个人应付得艰难,面色多有不虞。可一旁的闻人言卿却神情木然,面对众人指责,始终只是一句:“请诸位回吧……”

-

安德坊街上,李思悟正拎着一包药从医堂出来。外头天阴沉沉的,街面上小风阵阵,吹得满身潮气,好不舒服。这雨总是不下,总教人不清爽。

不知是否天气影响,李思悟脸上也不大开怀。她拎着东西往回走,闷闷地想事。近来她的大事只有一件,还是定安王。

自伤愈后,她便不再住王府内,搁邻近的安德坊置了个院子。近来她或往王府去,也不受阻拦。

但风临虽准许自己以定安王人自居,准许出入王府,但实际的事务并未让她接触。

她也没吩咐李思悟做任何事。

李思悟心里明白,风临还是不信任她。

想到这里,李思悟不免有些消沉。她不想总这样下去。

她迫切地需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安德坊算是繁华地,街边茶馆里也有文人学子低声交谈,隐隐约约,都是绕着闻人慧三个字。李思悟脚步渐慢,目光不着痕迹瞄了那些人一眼,若有所思。

正走着,她忽然听见旁侧小巷里传来一声唤:“健行!”

李思悟闻声停步,回首一望,见是家中表姐,对方正对自己招手。她转身走过去,道:“噢,是守成啊。”

李思学与她年岁相差只两个月,素日较亲近,李家规矩大,辈分讲究得严,但私下里这二人都以字相称。

李思学忙忙走到她跟前,扭头打量四周一圈,才低声与她说话:“就不寒暄了。家里叫我给你带句话,近来要生变动……多言数穷,不如守中。[1]”

听罢李思悟不由失笑,这是让她安分闭嘴的意思。说实话,并不意外。她问:“这话是谁让带的?”

李思学瞅了他一眼,神色复杂道:“还能有谁?家尊呗!你母亲给你气得病了,哪还会带话给你。”

“行罢……”李思悟面色稍黯,沉默少顷,将手中刚买的药包递给她,“这是我刚买给她的补药,劳你带回去。你也知道,我现在不方便回家,我母亲——”

“哎!”李思学接过东西,摆手打断道,“后头的话就不必说了,我自然会替你照看的。”

李思悟道了句多谢,又问:“家中只给这一句话么?”

李思学面色复杂地开口:“倒是还有一句,只是我犹豫该不该说,也不算甚要紧……”

李思悟问:“是何话?”

李思学道:“唉!还能是什么,家里叫你迷途知返。只道那镇北王不好相与,不是可以跟随的人啊!她是豺狼虎豹!捱近了便要——”

哪料李思悟听了这词面色忽地变了:“豺狼虎豹?”

她本以为是什么秘情,却不想听到这种破话,眉毛拧起,隐隐显出点愤意:“什么豺狼虎豹!不要胡说!你们知道她什么,便这样损污她!她自小辉德守正,何曾残贤害良、不仁不义?你们竟如此形容她!我告诉你,她不是!她是凤!从我认得她那天起,她就是这华京城里唯一的凤鸟!”

李思学兀地被给了这一段话,也生出点恼来,道:“行行行,我们不懂她!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行了吧!发癫……说她从前是凤凰,这也不假。可从前是,她现在也是吗?”

李思悟道:“就算现在不是,也不会是什么豺狼!曾为凤者即便要变,那也是化龙!”

“哎哟我的祖宗!”李思学大惊,赶忙伸手捂住她的嘴,“低声些低声些,什么话都好乱喊的吗?多言数穷!多言数穷!”

李思悟推开她手道:“去,不要管我,反正我是给赶出来的人了,横竖拖累不到你们去!”

李思学道:“唉,我早知这话你听了要生气,你非要问……罢罢罢,不扯这些了。但你有一句话我还是要驳一驳的。你说给赶出来了,这不假,但你仍旧姓李,这是割不断改不了的。家中年祭若叫你回去,你难道还能不回吗?”

像一盆水泼到热炭上,李思悟人倏尔蔫了下来。

李思学拿着药包转身,临走前语重心长道:“健行,依我讲,闹够了就认个错回去吧。外头不是好闯的……走了。”

人快步离去,李思悟独在巷中,暗暗攥紧拳。她没有言语,嘴唇绷得很紧,俨然压抑着情绪,然看向背影的眼神却冷静异常。

她沉默走出小巷,冷然改了方向,朝后大步而去。

街上人影窜动,一位穿着金楼工装的小厮手捧着盒子,与李思悟擦身而过,快步朝前头茶楼赶去。

他一路疾到茶楼,报了客名,由楼中人引着上了三楼,叩开一雅间。门扉开启的瞬间,他悄悄望去,屋中有位清辉绝艳的公子,凭立窗前。

一仆人向门处走来,小厮立时低头行礼,恭恭敬敬上前将东西递与走来的人。

素问接过东西,转而入内递与子徽仪:“公子,您定制的东西送来了。”

“嗯。”子徽仪接过,打开盒子,一枚精致的金指环躺在其中。戒指样式简单,环身素面无纹,也没装饰甚宝石,只嵌了一枚切割成菱形的小金刚石做点缀。

子徽仪见了新首饰亦神色淡淡,拿起指环,背过身去,摁着金刚石一推,隐约听得一声咔哒声,忽然在指环腹中冒出个弯月牙似的小刃,梨花瓣大小,活像枚小月牙藏在戒中。

见了这,子徽仪神色才稍稍有了点满意,转身对素问说:“赏。”

素问立刻折返门前,掏出钱袋子给那小厮,又暗暗嘱咐了几句。

子徽仪站在窗后,将小刃收了回去。

这样小的刃能做什么?

看着都让人想发笑。

但子徽仪把它戴到食指后,却像安心般呼了口气。纯金色的指环是他身上唯一的亮色,与他周身玉饰格格不入。

素问关门回来后,子徽仪将他唤道身旁,眼前窗只开了条小缝,他伸指点了下远处某店,道:“素问,看到那家食店没,那儿东侧小桌上有位吃熟脍面的姑娘,你去请她一壶酒,请她递句话,今日我会在问江楼等殿下。”

-

定安王府,未末。

映辉殿中,风临正和慕归雨交谈。

“骤生变故,计划给打乱了。”风临坐在桌前,一手拄着脸,一手拿筷子戳着花糍,“现在温城一案倒不好继续提了。这案子不提,提审柳青等人的机会也没了。”

慕归雨坐在对面,虽姿势端正,但脸色着实不大好。那微笑阴沉,活似压着岩浆的火山,不定何时便爆发了。

因过去种种经历,她心中对一切突发的、不受控的事都极其厌恶,只是压着不发作罢了。

慕归雨道:“这阵风波过后,总还是要提的。且不光是我们,谢大人的步调也给阻了。她们本想着趁此机会,借刘育昌一事发作,好好的整治风恪一番,那罪名可大可小,发作好了,将风恪一击打入不得翻身之境,也不是不可能。只可惜……”

风临接话道:“只可惜步子给阻了。龙椅上那位也不欲发落。”

慕归雨微笑道:“陛下留着风恪还是有用啊。”

风临冷笑道:“所以孤要联净党,顺了她的心意。”

慕归雨道:“若成,净王势必暴涨,届时您须得及时掉头。”

“晓得的。”风临点头,筷子架起花糍道,“但眼下的事还是有点麻烦。孤知道老大人是一片赤心,但她话说得太直白了……哪怕她想将罪责揽在一人身上,也只怕不能如意,要出事的。”

慕归雨也点头道:“是啊,闻人大人是存了撇清闻人家的心,才血溅朝堂。但哪怕揽了死谏的名头,她的话也终归上了陛下的心。陛下在意起来,不好收场。

且鸿文道上闹得太快,多半有人在背后煽动。只几百个人也就罢了,闹两天自然散去,若是后面再给什么一激,人闹得多起来,收场就要难看了。”

风临微微蹙眉,她显然明白慕归雨的话意,静了少顷,道:“可惜孤现在必须要守静避嫌。一动便是罪名……”

她是很在意这事的,然慕归雨话锋一转,却提起另外一件事:“但在下如今最在意的反而不是鸿文道,是南边。”

风临道:“你说靖水郡王遇袭的事,还是姜卓入武?”

“都是。”慕归雨略显严肃道,“我总觉得您手下的部将魏闯原突然遇贼,给南边那几个人脱不了关系。”

“而姜卓这个时候入武,给我的预感很不好。”

风临道:“孤想过她若擒了魏冲生事的话,当如何应对。但魏冲的事都过的明路,总妨害不了什么。就是不知风恪派去南边的人是与哪方联系,拿不准反而不好冒然行动。”

“嗯……”慕归雨勉强应了一声,却始终觉得有什么苗头没抓在手里,暗自思索。

风临道:“孤对鸿文道的事还有看法。”

慕归雨道:“请讲。”

风临说:“这件事涉及立储言论,必然不会寥寥收场。窗户纸一旦捅破,再补掩就难了。立储在未来几月都将是武朝的大议,你说她们焉能不利用?”

慕归雨道:“那我们就添上一把火?”

风临目光一凛:“烧风恪。”

慕归雨点头道:“善。”

此后,二人将后续想法议了又议,定下主意。临走前,慕归雨给风临说:“您那个李健行,总放着不是办法。该用要用。”

风临道:“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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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慕归雨,风临去往文轩阁,一为理事,二为与僚属商议。而今魏泽被圣旨赐为王傅,倒也可以有由头出入定安王府了。但她与风临相处起来总有点别扭。

风临唤来部下,细细询问了一番南边事宜,重点问了凌寒星等人的消息。在得知又无果后,风临已作不好猜想,只怕他们落入风宝珠地盘中,为其擒下了。

随后风临又派人设法打探姜卓在武朝的消息,又对北军送来的文书进行批阅,正忙时,见自己安在子徽仪身边的人赶来,对她耳语几句。

风临面色微愕,回神后赶忙抓紧理事,飞速安排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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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问江楼是在酉半。风临来得很急,很快,像是有什么昙花在这楼中绽现,晚了就见不到了。

推门见到他时,风临一眼就看到他今日不同的地方了。

子徽仪是少戴金银的,更少戴饰品。然素日戴玉翡的人,今日身上忽然多出一件金饰,实在显眼。

但他白,戴这枚指环很好看。

风临来时身上带着寒气,一走进房间,子徽仪就感到股迎面凉风。她身上总跟冰块似的。

她拎着个小布袋进来的,一踏进房门便笑起来,像从前回到栖梧宫时般,语气轻松而愉快地对他说:“你来看这是什么。”

子徽仪应声起身走过去,二人在桌边一齐停住脚步。风临打开带子,一伸手拎出个物件,晃悠悠地转。子徽仪低头凑过去看,见是一枚小香球。

小香球材料不贵,像是铜鎏金的,但胜在工艺精巧,球体勾掐成芙花图案,每个花瓣上嵌着枚薄薄的琉璃片,绕香球一圈,在转动时折射出一片碎光,如被打散的彩虹。

细碎彩光晃过子徽仪睫毛,他微微睁大眼,道:“真好看……”

他看着小香球时,风临也目不转睛看着他。见他喜欢,风临弯眼一笑,抬手将香球递给他:“喏,给你了。”

听到这话,子徽仪转头看她,微有惊讶,轻声道:“殿下买给我的吗?”

“嗯。”风临盯着他,晃了晃香球,示意他接。

细碎的光点忽变得很耀目。子徽仪双手接住那枚香球,当香球坠入手中时,一片虹光绽放在掌心。子徽仪呆呆看着,伸手指拨动了一下香球,看着那细光闪动,他有片刻愣神。

风临忍不住笑了下。

手不觉随笑而动。等到风临回神时,右手已抚上子徽仪的脸了。

突如其来的动作微微惊了下子徽仪,但他没躲闪,看了风临一眼后,反而垂下眼睫,静立不动,任她的手触摸。

长长的黑睫遮掩他的眼眸,亦遮蔽他的心扉。风临想抚开他的双目,也想叩开他的心。

这个人何时才能为她所有?

须臾,二人各自落座。房中亲随屏退,只留一个清静说话的地方。相看许久,是风临先开口。

“不日,我想拿出赐婚圣旨,重提旧事。”风临顿了顿,望着他问,“你同意吗?”

她目光里没有激动或试探,反而现出一点征求意见的愧意。

子徽仪明白,她是要借此事将与缙王的矛盾摆到众目睽睽之下。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做此事。这回应也是想借着争夺婚事的由头,让天下都知道,她风临与缙王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而诸多矛盾中,所谓的夺夫之仇是最合适的障目幌子。它看上去远离政治,又足够结下怨仇。

她也要利用我了吗?

子徽仪低着头,默不作声饮了口茶。

然而如她所料,他终究不会拒绝她。

没多久,子徽仪轻轻点了下头,半晌,又补上了一句“好。”

风临忽然有点心疼。

这个好字将带给他什么,他自己比谁都清楚。两王夺一男的风流奇闻,将把无数的目光议论聚集在他身上。他又要因此承受多少非议?不可预知。可他还是点了头。

风临说不出此刻心中是何滋味,只觉格外酸涩。

好字说完,子徽仪捧着茶盏默了会儿。虽然已经说了好字,但他还是想:殿下想要我什么回答呢?

他平静地想着,对面的风临却坐不住了,一手摁在桌上,有些迫切地开口:“徽仪,我想重提赐婚也不只为了与风恪相争,我也是想趁机争取一下……但凡能成,岂不是、岂不是……”

面对她的话,子徽仪开口道:“我明白的。”

风临忽然什么都说不下去了。她望着子徽仪,心里实在难过得紧。

二人各自坐着,有短暂的沉默。

少顷,子徽仪开口了,语气很平静:“殿下,今后可以不要派人跟着我吗。”

终归还是提了。风临一愣,而后自嘲微笑,掩下泛起的难堪,故作轻松问他:“很讨厌吧?”

“还好。”子徽仪捧着茶盏应了声,面容很平淡,“只是不方便。若给人瞧见,会惹闲言。”

风临道:“你今天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话吧。”

子徽仪道:“嗯。”

房中突然静了,连最初香球带来的那和睦气氛也不知何时消散。二人长久无话。风临抬手端杯饮了一口,茶变得难喝了。

半晌后,子徽仪再开口,垂眸望着茶盏,有些执着地跟风临要一个应答:“可以不再派人跟我么。”

忍着酸涩与难堪,风临道:“徽仪,我也不只是为了盯你,你出行护卫少,万一遇到什么……”

“殿下,”子徽仪轻声道,“撤了吧,不要为难我。”

风临道:“……好。”

子徽仪低声道:“您要说话算话。”

被发现了本就难堪,哪里还能再硬气半点。在他目光里,风临很僵硬地点了头。

又是一阵无言后,子徽仪捧着茶盏道:“很晚了,我要走了。”说着他慢慢起身,欲离座。

谁料,就在他起身的瞬间,风临忽然道:“听说风恪府上在采买食材,绸布……你们要办定盟宴了?”

指尖被茶盏烫了一下,子徽仪定在原地,顿了顿,应道:“嗯。”

风临道:“不是要八月么?”

子徽仪说:“她要提前。”

风临坐在椅上安静片刻,脸色疲惫,话音忽变得艰涩:“我们都没办过,你要和她办吗?”

子徽仪没说话。

风临笑了下,抬手拿起茶盏想饮一口,可到了嘴边,不知为何喝不下去,又放回了桌上。她盯着茶盏看了一会儿,忽道:“原以为你今日相约,也会有几分想见我。”

子徽仪站在桌边道:“过去十数日都不曾见殿下,本以为您明白我的意思。”

风临抿唇不语,须臾,她看向子徽仪:“有时我真搞不懂你。”

“你那日分明承认心中有我,却又在平日中处处冷淡,让我觉得你似乎无情。”

她忍不住问:“你到底是怎样想的?”

子徽仪道:“我想的不多,避嫌自保而已。”

风临重重叹了口气。

又是一阵沉默后,风临道:“拖一拖吧?再给我一点时间。”她今时已知晓等待的苦味,后面的话她自己也知没脸出口,可她还是问:“再等等我好吗?”

子徽仪没说话,定定站在那里。

风临低唤他:“徽仪……”

子徽仪很慢很慢地点了下头。但很快,他又想起什么,继而又摇了下头,缓缓道:“这由不得我。”

他目光落在桌上,却没什么焦点,有些茫然地望着,手指尖描摹茶盏边缘,游离低语:“我什么也……说了不算。”

“就算我答应你……也不能算数……”

风临没来由感到一股心痛,问道:“那你只告诉我,你想不想答应?”

茶盏上指尖顿住。子徽仪怔了会儿,后道:“我想。”

风临道:“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吗?”子徽仪抬眼看她,目光反而更加茫然。对面风临坚定的神色似锋光投来,子徽仪眼中焦点渐聚,却给了个否定的回答:“这不够。”

见风临神色微沉,子徽仪解释道:“我并非驳您,而是谈现实。就论此事,我怎样想也不重要。关键是她,她……”

他一口一个她她她,听得风临心火渐躁。她沉声道:“我不该问这些。你也别再说了。这些事我自尽我的全力,你不要再扯旁人。”

“嗯……”子徽仪应了一声,站在那儿,左手虚放在桌上,目光仍游离着,好像还在想着什么事。

风临手拿起茶盏,还没举起就又放下了,在那坐得貌似有点煎熬。少顷,她似乎也忍不了这气氛,抬眼看着子徽仪,没话找话道:“你的戒指,挺漂亮的。”

子徽仪望着别处,心不在焉应道:“嗯……”

风临抬指隔空点了下那戒指,道:“以前少见你戴金饰……金色也挺衬你的,你肤白。……怎么突然想买个金指环戴?是买的么,还是别人送的……”

子徽仪正在想事,一时入神,随口应道:“嗯……”

风临面色微暗,道:“她送的么?”

子徽仪觉出气氛不大对,微微回神,有点疑惑看向风临,却不料风临没及时得到回答,已视作默认。

她蓦地起身,大步走去,极为强势地闯进他视野,一把抓起他左手,飞快将指环从其食指上撸下,抬手就要给丢了。

这下子徽仪彻底回神,赶忙拦道:“等等殿下。”

见他抓着自己衣袖,风临情绪也不算激动,顺势将人搂进怀中,另一只手握着指环,道:“怎么,丢掉你心疼?”

“不是。”子徽仪被她搂住腰,有点窘迫,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只得微红着脸解释,“殿下不要误会,方才是我出神了,回错了话,这指环是我自己买的,不是别人送的。”

他见风临还不肯还他,声音小了点道:“花了好些钱呢,才戴第一天……”

话音轻极了,跟羽毛似的,如小郎君的低声嗔怪。

子徽仪本就貌美非常,颔首低语时更说不出地惹怜,风临哪里还忍心丢了?赶忙将戒指还给他,只是搂他的手又紧了两分。

她道:“在我面前,不许想别人。”

子徽仪道:“从来没有。”

他答得那样快,那样肯定,简直出乎风临的意料。在话入耳瞬间,风临忽觉他容色殊丽无比,美得不可描述。

一切泛酸的焦躁顷刻为此四字平息,不过片刻竟抛忘了。风临心中竟有一丝高兴。

她突然道:“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子徽仪眼睫一抖,问话如石子丢入池水,在漂亮眼睛里泛起丝微波。他慢慢抬眼与风临对视,沉默片刻,又垂下眼眸,道:“好。”

风临看着那双黑长睫毛抬起又垂下,心像被羽扇扇了,泛起细麻的疼意。她果真靠近过去,凑到他面前,他竟真的没有躲。

望着他面容,她心中微动,忽在他脸颊落下一个轻吻。

子徽仪微愣,抬眼看她,却不料她双手捧住自己脸,又在唇间落下一吻。

这是个很规矩的吻,又轻又浅,一触即分,因她轻捧的动作而显得分外珍重。仿佛在亲吻一件珍惜的宝物。

当柔唇离开时,子徽仪双目仍是讶然。这吻来得太突然,又太出乎意料,他直视风临,似想从她眼中寻找到答案,却被她眸光烫到,仓皇避开。

风临深深望着近在咫尺的人,她如意了,脸上却没有丝毫亲吻后的喜悦。

诚然,子徽仪没有拒绝她。他安静地接受了她突来的要求,可以称得上顺从。

然而她却对这顺从感到一丝心慌。

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她正在思绪中翻找这丝心慌来源何处时,一只修长的手拉住她衣袖。子徽仪低声说:“殿下,我该走了。”

怀中人的清香那么让人贪恋,真不想放他走。但她还是很有风度地放开手,对他道:“近来不要往鸿文道附近去,外出也少往文人聚集之地。”

子徽仪点点头。

风临忍不住抬指抚了下他的脸:“路上小心。”

“希望下次相约,是你想见我。”

子徽仪眸光闪烁,分明是有所触动,却抿唇咽了下去。等他再抬眼开口时,说出得却是让风临都神伤难答的话。

他问:“殿下,我们这样,能多久呢?”

他的眼神那样忧郁,教人肝肠寸断。风临在刹那间伤怀,周身都冒出寒津津的冷意。她说不出半个字。

子徽仪没再言语,抬手行礼,沉默着离去了。

独留风临一人黯然坐在房中,长久无言。

春日的夜为何这样冷,东君缘何不肯多舍一些暖意?在这样冷的夜,那些初绽的花要怎么捱到天明。

风临回府时,满天的星都像睡了。她望着随从手中摇晃的灯火,心里忽然想:

去清阳的人怎么还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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