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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8 章 一梦万恨(1 / 1)

夕阳落,道影斜。

京外四十里左右,官道旁某树林内,一伙人正伏藏其中。

林中大约百来人,都穿着黑衣,背着弓箭。而在其后方,有位既不似武卒也不似将领的人坐在树后石上,用帕子擦着怀里的长弓。

一旁有个甚为利落的女郎站在她面前,腰挂剑及弩弓,正是谢燕翎。她深深蹙眉,看着擦弓的朝中重臣、未来的姑姐,满心都是上贼船的焦躁。

谢燕翎不想趟这趟浑水,但她别无选择。她深知自己已经失了殿下的心,要想重得信任,成为同犯是最快的方法。她也算是豁上命赌一次了。

“慕大人,你确保殿下会及时赶到吗?”谢燕翎看向大道,皱眉问。

“七八成吧。”慕归雨认真擦着弓上一处灰渍,这把弓似乎很久没用了。

心定不下,谢燕翎问:“她们会来吗?”

“等等看。”

“啧。”谢燕翎焦虑极重,不停地看着四周,嘴里喃喃念着:“这样做戏,真能算是还恩了么……”

慕归雨听后抬起头,笑看她道:“谁说我杀她是做戏?”

谢燕翎愣住,看了她很久,直到那微笑让自己感到些许异样,才扭开脸,低声道:“退一万步讲,你真失手杀了她怎么办?”

“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慕归雨用帕子擦拭长弓,淡淡笑道:“成固意满,失亦欣然。”

-

缙王府,前府会客堂中,子徽仪正坐等风恪。

他今日打扮依然淡雅,内里穿了件曲领衫,照旧遮住脖颈。外罩井天蓝广袖袍,上头无绣,只有绸料本身的水光暗纹,十分雅致。

这井天蓝并非浓重的颜色,细形容,更像是薄雾时蒙蒙的天空色。子徽仪穿着如披了块淡雾天在身上,朦胧轻曼,衬得他清幽动人。

风恪直把他晾了一天才来,一进门就挂着假笑,踱到他身旁座椅坐下,抬手一挥,示意人上茶。

几个仆人置杯斟茶,一股纯鲜清香飘来。

挥手屏退所有下人,风恪皮笑肉不笑,抬手示意道:“这是我珍藏的蒙顶石花,尝尝。”

子徽仪抬手拿起茶杯,迟疑地举在面前。风恪假笑催促道:“喝呀。”

“嗯。”子徽仪举杯到嘴边,犹豫着饮了半口。

见他咽下茶水,风恪缓慢自座位起身,挂笑走到他面前站定,兀地抬手狠掴去:“你这贱人!”

这一掌来得猝不及防,子徽仪被打得身子歪斜,瓷杯当即跌落,刺耳的碎裂声同风恪骂声一道响起:“吾当你们昨夜做什么去了,原来是两个咬虫私会,竟去不要脸皮去了!吾问你,你那嘴巴上的伤给谁咬的?打量吾瞧不出是不是!亏你还有脸来!”

风恪怒火中烧,抓着他衣襟问道:“吾问你,是不是风临咬的!是不是!”

被掌掴时牙齿磕破了口中嫩肉,嘴角渗出血迹,子徽仪抬指拭了下,看着手上血点,忽觉得好笑。她的发怒可笑,自己的承受也可笑。

坚持到现在到底为了什么?头也不回走上这条路,真的没有不甘吗?

昨夜的遭遇已让他耗尽了忍耐的心力,他还没调整过来,转头又要承受始作俑者之一的斥打。怎么可能毫无怨恨,他又凭什么非要遭受这些?

他看着那点鲜红的血丝,心里忽然抑不住想:凭什么怪我,你有什么资格来怪我,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

像不堪重负濒临绷弦的琴,苍白少年突然失去所有忍耐的气力,目的谋算也暂置不顾。像要把这一掌还回去,他慢慢抬脸看她,目光清泠,冷声道:“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

此话一出,风恪当即变色。此时他服软求饶,风恪都不一定能饶过,何况如此,他的态度直接激怒了风恪,她猛地将他拎站起:“你说什么?!”

破罐子破摔,又或是无所谓眼前人的喜怒。子徽仪毫无惧意,似笑非笑地看她:“你把我从她手里抢来,为的不就是这个么——挑衅她,激怒她。”

他抬手握住风恪手腕,玉容淡笑,手上力气却出人意料大起来,一寸寸将风恪的手从衣襟上扯开,风恪欲强,竟一时不能撼动,瞪大眼看他。

子徽仪勾起嘴角,那笑容当真清美绝伦,然而话语似寒冬冰锥:“你当初既求旨把我要过来,就应该料想到今天。”

“作为一个亲王,你不去反思为何敢有人对你的东西出手,反而责怪他被人争夺,这不可笑吗?”

子徽仪将她的手彻底从衣襟上扯开,狠狠一甩,笑道:“如果守不住,当初何必去夺?”

风恪像被雷劈了,字字句句,他带伤的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化作一道雷劈过来。他实在懂得怎样扎她的心!每一句,每一句,都踩着她最不可忍受最介怀之处狠踏。

作为一个亲王,你不去反思为何敢有人对你的东西出手,反而责怪他被人争夺,这不可笑吗?

如果守不住,当初何必去夺?

风恪脑内轰然炸裂,当即一掌呼啸抽去!子徽仪被这一掌打得偏过头去,而怒火中烧的风恪仍未罢休,这还不够解愤!

她已被怒火烧得发疼,上前一把抓住子徽仪手腕,另一只手直接抓摸上他的腰,狠狠捏下。子徽仪脸色陡变,使劲打开她的手:“做什么!”

“吾今天就让你知道,你到底是谁的人!”风恪凑上前去,狠力去制他的手,去扒他衣服,竟真的一幅要强迫的嘴脸。

子徽仪一阵恶心,抬手时没收住力,一把将她整个人都推了出去。风恪自小不勤武艺,成年又多流连花月,身体稍虚,这一推竟让她连着退了三四步才站稳。风恪此生在男女之事上从未被如此拒绝过,霎时间,她恼羞成怒,竟趁冲过去,将子徽仪狠狠往地上推去!

躯体跌倒的声音伴着一声刺耳剌心的、碎瓷片深划过地砖的声音响起,一声忍耐的闷哼随之扎进风恪耳朵。

风恪此时才想起什么,赶忙低头去看,浑身都在瞬间僵住——刚刚那一推,正将子徽仪推到方才的碎瓷之上,刚刚还好好的美人,此刻脸色煞白,拼命抿唇忍耐着疼痛,而在他的袖下,那只白皙而修长的右手已是沾满鲜血,如被强行打碎的玉。

“啊!”风恪倒吸凉气,只觉头皮发麻,再不敢看那伤处,又惊又愧之下,她倒退两步,居然转头跑了出去:“来人,快叫府医!”

被瓷片划破的手掌答答滴下大片血迹,顷刻染红了袖口,鲜红的血滴在白瓷片上,刺得眼睛发疼。子徽仪整个右臂都在发抖,无言蜷在地上好一会儿,才咬牙用左手撑上地面,慢慢起身。

额前已起一片冷汗,他艰难吸气,低头看伤口,见右掌下方将近手腕的部分被划出两道口子,其中一处还扎着个碎瓷片。

他伸出左手,狠心从肉中拔出那枚瓷片,在异物离肉的瞬间,子徽仪明显地抖了一下,但他忍着,没发出一声痛音。

在外等候的素问、星程听见喊声,心都一咯噔,当时便往那赶,一进便见一地一手的血,星程当场吓得大叫:“公子!”忙不迭扑过去。他掏出丝帕想给公子止血,素问紧随赶忙将人扶起,说话声音都明显慌了:“怎么会这样!谁伤的!”

此时风恪已在皋鸟等人的陪同下回来,府医也随之赶来,皋鸟急道:“快给公子包扎!”

没想到子徽仪说:“不必了。”

他左手扶着右手,抬头深深看了风恪一眼,风恪霎时心慌,几乎不能对视。

子徽仪脸色苍白,神情却很平静看向风恪,疼痛令他冷静,恢复了平日的思谋,以一个问题逆转局面:“缙王殿下,我当初舍命帮你,你就这样回报我吗?”

风恪脸色在一句话里变得铁青,如木头定在原地。

子徽仪避开了府医的手,对素问二人道:“不必用她们,我们回府吧。”

在经过风恪身边时,子徽仪低声道:“被咬伤的事,我无话辩驳。若缙王当真厌我,我不纠缠。上书解婚吧。”

上书解婚吧。

风恪愣在原地,脑中一时间只回荡着这五个字。霎时间,子徽仪喝下毒酒时的浅笑,月下相谈时的垂眸,独坐亭中时的忧愁……一幕幕尽浮上眼前。

殿下……现在我能站在您身边了吗……

若缙王当真厌我,我不纠缠。上书解婚吧。

“不……”

风恪自齿逢中挤出话音:“不行……”

明明做错事的是他,凭什么他敢提出这句话。他该认错的啊,认个错,说自己不该那样,自己不该被风临纠缠、被风临占了便宜,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恳求原谅,那她就会勉为其难地放过他。

为什么不肯认错,为什么要故意刺激她,为什么要把实话讲出来!

他该打的,也该受到教训,他竟敢对一个亲王不敬!她打他一巴掌,她拎拽他,她推了他,全是他该受的!

可她,可她真的没想把他伤成那样……

流血了……他满手的血,是她推的。她明明看见那里有瓷片了!

风恪浑身一悚,她仿佛意识到事情无可转圜,猛地转身,冲着子徽仪背影大喊:“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清华!清华!”

她双目泛红,直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可惜,那个背影只是微微顿了一下,直到出府,也再没回一下头。

-

天暮,夜降,月上树梢。

晓天沉落,夕阳没入地底,在消失前发出最后不甘的喊叫,红色如河蔓延地线,与将浓的黑衔接,宣告夜晚的降临。

将合闭的城门涌出最后一批人,忙忙地往官道赶去。道上此时人影不多,这二百来号人都属同一队伍。四马大车悠悠行在队伍中央,看方向,像是要去梦麟。

姜卓坐在车内,拨着扳指在看车外,残存的余晖落在她脸上,为她的面容增了丝艳。她实在长得很秀丽,一双桃花眼笑起来弯弯的,在这样的夜,活似朵开在冬月的夏花。

与来时不同,她回程可谓轻车简行,人员只带了要紧的人,那些成车成列的珍宝此时也不知去向。

她乐呵呵看着并不美的路景,时不时与车内属臣交谈,如此行了有三四十里,天也渐黑了下来。

枯燥的赶路无太多乐趣,她正感到困乏之际,突然莫名感到一股寒意。此时惊觉,四周不知何时静了下来。

“怎么回——”

还不等她问出口,突然道侧林中传来惊悚的铁器铮鸣,一大波箭雨伴着护卫的喊声降临此夜:“有埋伏!”

“快护王驾!”属臣大叫着扑到姜卓身上护住,姜卓一把推开:“困在车里才是死路,还不快弃车。”

姜卓抓起长剑窜出车,四下一望,立刻上了匹马,道:“敌数不明,不要恋战,立即折返!”

一位护卫持盾挡箭,高声喝道:“车中是南陈使臣!你们如此行刺不怕引起纷争吗?!”

回以她的是一记瞄胸冷箭。

看着那护卫应声而倒,林中的谢燕翎心中凉透。她明白,没退路了,今夜若不计成,那么这些人……一个也不能留。

她缓缓拔出兵器,抬手拉起蒙面的罩巾,深吸一口气,眼神一变,猛地冲了上去。

-

林内不远处,风临正带着白青季、张通鉴、玄棋,兼二十来个亲卫,在附近找寻了能有半个时辰。

说酉初见面的线人,到了快酉末也没出现。就算为大事思量,风临也属实等得烦了。

“殿下,那人许是不来了……”玄棋抱歉地看向她,风临摆摆手道:“无妨,扑空是常有的事。”

一行人正要回去,却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箭矢刀剑的声音。这一行人里大半都是战场活下来的,对此声异常敏感,几乎同时停下脚步,互相对视。

风临抬手,慢慢做了个收指握拳的动作,示意噤声。

留了个人看护玄棋,她带着人悄无声息朝声源地潜了过去。

越近,风临越觉得不对劲,因为她似乎听到了南制兵器与京造铁剑的声音。她赶忙加快速度赶去,趴在林间悄然一望——怎么回事,那不是姜卓吗?

跟她交手的又是谁?

道上,两拨人已经开始拼刀剑了。

那些伏击者似乎不在意性命,兹要一见姜卓要突围,立刻像飞蛾般成群扑过来,不计后果地阻挡。

姜卓骑在马上几次未能走脱,渐敛了笑,也终于拔出佩剑来。

交手激烈。

道东林间,慕归雨的眼神毫无温度,静静持弓,紧盯着那前方那人影,在对方转身瞬间,她长指骤松,飞箭穿过树林,直插进姜卓脚边的土里。

这一箭看似射偏,其实却是异常精准的提醒。它仿佛在告诉姜卓快看向这边,当姜卓顺着它方向抬头的瞬间,她清楚看见对面林中人正缓缓搭上第二支箭——

这一次,瞄准的是她眉心。

性命攸关之际,似有一道电流窜过脑海。慕归雨没有遮面,她似乎有意要让姜卓看清自己。姜卓盯着对面那张脸,猛地想起什么,神情一点点变了,收起了游戏的态度,换上真真正正性命受到威胁时当有的严肃。

姜卓盯着慕归雨的脸,凝重道:“你是……那年她身边的……”

“嗖——”

一发寒箭穿林而来,直奔姜卓。

千钧一发之际,护卫将领驰马而来,一枪将箭狠力打下。姜卓脱险,立刻调马远离。

慕归雨漠然注视着她,双目没有情绪,甚至表情都没变半点,那支箭被挡下没给她带来半点影响,仅有手上在缓缓拉弓,搭箭,就像一个毫无感情的偶人,那双眼中只有一个目的,专注而冰冷——取她性命。

姜卓逃离之际,却自林间听到一女子话音:“殿下,快走!”

姜卓当即瞪去,模糊望见林中一个人影,大喝:“谁?!”

风临趴在地上也是一愕,同时扭头回看,居然是玄棋?!

藏身地暴露,风临起身欲走,哪想姜卓紧盯此处,眼睛极尖,直接认出了她:“定安王!竟是你!”

定安王三字一处,空中似静了一瞬,伏击攻势瞬间停下,像畏惧那个人一样。

风临见状也满心疑惑,还没等发问,更加令她震惊的场景出现了。道对面林间,慕归雨竟手持长弓慢慢走出,对她深深望了一眼。

“你——”风临诧异开口,但对面慕归雨比她更快出言:“未想会在此处冲着殿下,请恕罪。殿下,此獠与我有私仇,今不杀此獠,我不会收手。知此事有违国法,我不避逃。还望殿下暂且退避,等我手刃此獠,再回城请罪。”

敌众不明,姜卓此次属于偷返回陈,恐卫兵不敌,见风临在此,也不顾二人是否同党,只得抓住时机道:“定安王,我是以使臣身份来的,若死在京外,陈国绝不会善罢甘休!你今日顾念国誉搭救予,来日予必厚报!”

“聒噪。”慕归雨重新持弓,冷然自箭囊中抽出一支箭。

风临黝黑的眼凝视她,没有立刻回答,这份迟疑令姜卓生出不妙之感,当即高声道:“定安王,前年你在楠安遇祸,是予施以援手你才得以回到武朝,你难道忘了!”

风临脸唰地沉下来,眉目森冷。不需要她提醒,这事没忘。但,别的事,风临也没忘。

杀还是不杀,一个人的恩举是否能与亲仇相横。

要做忘恩负义之人么?

要在此时放了这个狗么?

两个问题冲突碰撞,她知道,无论怎样选择,都错。

风临极为恶心,不得不在瞬间调转思路,去以利害的角度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姜卓今天死在这里,她固然乐见,但也如其所言,入朝使臣死在国都外,无论传到哪都是极大的恶闻。

而慕归雨……风临暗暗叹气。

京外杀使臣,多新鲜呐!

就算把这些人今晚一个不落的杀干净,尸首全藏起,明天天一亮,使臣失踪的事还是瞒不住。京中的使团能罢休么?她们必然借题发挥,到时如何收场?

慕归雨真能保全吗?

自己又真能脱得了干系吗?

几番利害思考,内心一番剧烈交战后,她最终还是做出了这个令她恶心万倍的决定。

她转看向慕归雨,没想到慕归雨也在看她,还没等开口,慕归雨便像明了她意,点头道:“好。”

风临微愣。

慕归雨瞥姜卓,缓慢放下手中弓箭,提高了些音量:“既然殿下都这样决定了,我也不好再违逆。但姜卓尔,我要你起誓,离开此地后永不提今夜事。”

姜卓极为恼怒,她不仅为被逼发誓而感到耻辱,也为被此人高呼己字而感到愤怒。

奈何形势所迫,她着实不敢在他人地盘赌势众,稳妥为上,她还是忍一时之气,抬手发誓:“予以父母之名起誓……”

“不行。”

慕归雨突然开口:“父母不行,天地亦不行。我要你以南陈太祖之名起誓,以你太祖一脉的鸿运起誓!”

姜卓脸色陡变,一旁属臣大怒:“欺人太甚!”未想慕归雨直接搭箭,当场便将那属臣射死。

姜卓转过头,阴冷地注视慕归雨,抬起手,道:“好,予,以太祖尊荣、一脉鸿运起誓,离开此地,永不提今夜事!”

慕归雨放下弓箭,淡淡道:“放人。”

眼睁睁望着姜卓人马远去,直至化为渺点,消失于黑夜之中,风临定在原地,在彻底看不见姜卓踪影那刻突然失魂落魄。

她像受到了极大打击,那股自厌焦躁茫然悔恨交杂的情绪,几乎快从她身体里喷涌而出。

慕归雨静静在后注视,没上前宽慰。

风临像是呆住了,眼睛都久久盯着一处不动,但说出的话却很清醒:“你是什么时候抓到柴鑫的。”

“两年前。”慕归雨轻轻将弓收到皮套中,语气平淡,“顾静和刚死,她拿着贿金要逃离华京的当夜。”

在那个可怜的蠢货刚迈出华京城门的那刻,就被她擒摁在地上。

“今晚,你的目的是什么?”风临慢慢道,与方才确定的陈述不同,这是一个真心的疑问。

慕归雨说:“不知道。或许都是。”

风临看向她:“你骗了我吗?”

慕归雨停下脚步,没有看她,目光投向前方的月华,声音没有笑意:“自澄水之约后,我再没骗过您。”

“那今天玄棋说的线人,柴鑫的消息,算什么?”

慕归雨道:“如果您再找找,就会发现林深处的确有个焦急等待拿消息换钱的老媪。而她大约也会告诉您,两年前的一个夜晚,她看见柴鑫离京后不久,就被人抓了起来。”

风临道:“可那人明明在你手里。”

“是。”慕归雨转脸,直视她双眼,“所以您一问我便坦诚相告。玄棋告诉您的,也是她自己费心找到的消息。这件事,我没有骗您任何。”

风临深深望她,忽然问了个之前从没问过的问题:“澄水之前,你有没有骗过我?”

慕归雨沉默了。她抬头看了眼天,忽变得很疲惫。

“殿下,那之前的事,我不会回答。”

风临蹙眉而笑,也罢,也罢。既有诺言,那便要依遵其行,追问前事,是她不体面了。风临叹了口气:“抱歉,孤多言了。”

慕归雨极浅地笑了下,似就此略过。侧过身,她疲惫地抬手,对个蒙面人招了招,道:“还不来见过殿下。”

那蒙面人身形一顿,僵硬走出,风临疑惑看去,却见她摘下面巾,愧然行礼:“殿下……”

“老谢?!”久不出声的白青季诧异,几步上前,“你怎么在这?”

风临眸光由沉转深,寸寸黑下来,凝望谢燕翎许久,最终仅点了下头,道了声“辛苦”,便转身走了。

夜风萧萧,谢燕翎站在一地树影前,分外落寞。

慕归雨走到她身侧,抬手拍了拍她肩膀,道:“慢慢来。”

“嗯……”谢燕翎苦涩一笑,轻声道,“慢慢来……”

-

这夜回府后,风临没怎么说话。寒江以为她许是躲着宵禁回来累了,便没有多打扰,风临也很快回寝殿睡了。

夜半时分,寒江正在偏殿休息,忽然听见寝殿内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她悚然而起,掀被就往正殿跑去,到了寝殿门口,她喊着殿下大力推门,未想见到风临蜷缩在床上,抱头瞪目四望的场景。

寒江大惊,赶忙奔过去:“您怎么了!”

“寒江你来了,有人在。”风临悄声道,说话声眼睛一直在四处看,寒江后背发凉,环顾殿中,确信无人后上前拉住风临,说:“您这是怎么了啊?这没别人啊。”

“有的。”

风临满身冷汗地在她怀里四望,道:“有人在看孤,有人在看孤。”

寒江又惧又心痛,紧紧抱住她说:“没有啊,殿里只有我和您,我看得真真的,没有!”

风临却道:“有。都在看,一圈一圈,一层又一层。”

她边说着,边突然直身,用手指四周道:“寒江你告诉她们,你帮我告诉她们,我没忘。”

“什么?”寒江声音都在发颤。

风临惨声道:“所有的血债,我都没有忘记……真的!”

“我会报仇,杀该杀的人,救该救的人,我会把耻辱洗清,把血泪返还,我会令使我们不得善终者血亡辞生,覆灭其家,悬首旧坟。”

“别那样看着我,我没有忘,我一定做到!”

“再等等,再给我一点时间!”

昏暗无光的寝殿内,风临蜷缩在寒江怀中,如一只受尽折磨的小兽,望着四周,嘴里不停念着:“再给我一点时间……再给我一点时间……”

-

而在同一时刻,远处巍峨皇城之中,惠兰宫殿温暖明亮的灯光下,一国帝王正以庇护的姿态将幼女圈搂在怀中,半倚在软如云朵的华床,温声夜话。

风和乖顺依靠在武皇怀里,拿小梳子梳着刚散下的头发,边梳边听她讲话。

“听说你最近常与丞相家那个明德玩?”

“嗯,他很有趣。”

“你喜欢他?”

“不讨厌。但孩儿的王夫只会是柳哥哥。”

武皇掀起眼皮,淡淡看她:“谁教你说的?”

风和专心梳着头发,稚声道:“太傅同我讲,这样说会让您高兴。”

武皇没忍住笑了一声,复而抬手摸了摸风和的头:“朕是高兴。不过她们的话也不能尽听……有些事朕现在要教你,你须得牢牢记住,不能儿戏。”

风和道:“孩儿认真听着。”

她淡笑开口,声如春雷,徐徐道:“柳握重权,朕可制,而汝年尚轻,不可驭。其后必志跋扈。谢氏厚基稳行,枝茂繁盛,可纳嫡系子为侧,昭意友联,则前后朝得人以制之。”

风和面色无改,轻声细语地应了声:“嗯。”

“李海知,李海云,皆承李檀作风,守成太过,可付琐务,难担重责。”

“是。”

“江淮裴氏女,才干果毅,可挡柳锋,又怀宿怨,一善器。故朕不贵之,反深压其志,留与汝,汝宜怀柔重之,委以经略,其人念恩义,必感而报之,则江淮有心腹,飞骑有替将。”

“是,孩儿记下了。”

“朕以柳保汝,是为压局之用,其为自谋,初必无异心辅佐,然久其必起孩视之意。”

“汝得位后,五年重之,五年除之。十年期,必拔其根,否则树根系牢固,汝无法可制矣。及内忧未平,不可动抵外之念。财库不盈,不可起兴兵之意。”

“孩儿一定照做。”

说着,风和仰起头看她:“母皇怎么没说刘尚书呢?”

武皇笑了,但笑很淡:“论来日,无者自然不议。”

风和点点头,换了个姿势,更加舒适地倚靠在武皇怀里,说:“母皇说的话孩儿都记下了。”武皇垂望她,轻轻将她揽在怀中:“以后你要好好做。”

“孩儿一定尽心去做。可是母皇,您刚刚说的一些话,孩儿还是有不懂的地方……”

“无妨,慢慢成长,我们的时间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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