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三十六(1 / 1)

谢枕溪闻言,那双促狭的狐狸眼儿里都染上了些笑意。

许孟庆看着他但笑不语,一时也有些拿捏不准,只好愣头愣脑地站住。

突然听得那屏风处传来一声响,似乎是那猫儿调皮摔了什么东西。

只见谢枕溪眼风微微扫过屏风后,低头含笑道,

“许大人也忒心急了,本王养的猫儿还小呢,哪里就能生崽了?”

“原来如此!那,那是……是下官唐突了……”

许孟庆脸上微微露出点儿尴尬来,憨笑道,

“都是夫人天天在耳边念叨,将下官都嚷昏了头,求王爷莫怪……”

“自然不会怪你。”谢枕溪轻轻摇起洒金折扇,一双眼睛眯起,轻轻笑道,

“许大人回罢,本王何时得闲了且去问问那只猫儿,看它愿不愿意生崽。”

“哈哈,王爷又说笑了。”

许孟庆一边摇头笑着,一边恭敬地行礼告退。

门扇阖上的声音刚刚传来,谢枕溪就眼睁睁地看着那扇屏风后冒出了一团小巧的黑影。

他不由得眯起那双狐狸眼儿,轻笑着道,“本王方才逾越了,给殿下赔罪了。”

白眠雪从屏风后探出一个脑袋来,软软糯糯地小声道,“你也太坏了。”

“本王哪里坏了?”谢枕溪故作不解。

“什么崽……什么生崽……”小美人顿了一下,含含糊糊地道,

“乱七八糟的,都怪你瞎说……还王府养猫,我好不容易学它叫,倒险些被他发现了,吓死我了。”

“便是察觉了又如何?若没有我的允许,谁敢提起一字?”

谢枕溪好笑地晃着折扇,眉眼间皆是风流矜贵,突然压低声音道,

“再说猫儿哪有不生崽的,殿下难道不知,那刚生下来的小奶猫黏黏糊糊的,最是可爱的时候呢。”

“……”

白眠雪呆呆地看着谢枕溪,软绵绵地瞪他,

“反正王爷你最讨厌了。”

小美人一边娇嗔着一边从屏风后挪出来。

原来他刚才躲在屏风后一个博物架的旁边,这会儿蹲得腿脚都酸麻了。

连忙挑拣了处软和地方仰靠下来,漂亮的眼儿一眨一眨,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说了不让你来偏来,怎么,躲在屏风后头就舒服了?”

谢枕溪目光微微抬起些,看着眼前气鼓鼓地躲开他的小美人,故作无奈地笑道,

“我知道殿下不爱听这些,只是那你也不能砸了我的琉璃玉瓶吧?”

“……什么瓶?”白眠雪回过头,呆呆愣愣地看了他一眼。

谢枕溪的目光越过他的脑袋,抬眼看着屏风后的一摊碎渣。

原来方才屏风后那声响动恰恰就是砸碎了玉瓶发出来的。

“我又不是故意的。”

白眠雪反应过来,像是一只把东西推下桌子的无辜猫猫,

“谁让你把那玉瓶放在博物架最后一层,我是不小心的呀。”

“这玉瓶当年是先皇御赐北逸王府的东西。”谢枕溪挑眉笑了笑,故意看着小美人的反应,

“殿下就这么给我砸碎了,难道不应当补偿一下么?”

白眠雪呆呆愣愣地瞧了瞧那摊碎渣,也并没有看出来值钱的模样儿。

小美人委屈巴巴地歪头想了想,抬眼瞧着谢枕溪道,

“我也不是故意砸了瓶子的……王爷你,你想……怎么办?”

谢枕溪笑了笑,那双狐狸眼儿一转,轻飘飘道,

“殿下是诚心赔罪么?”

-

玉山行宫。

一角枯藤冻泉掩映的隐蔽石门处,白宴归满身戾气地钻了出来。

半截枯草微微粘在他的锦袖上,原本的芍药已被他换成了一身墨色长袍,愈发显得少年面容阴郁颓靡。

原来那石门内里竟是一处森寒不易令人察觉的私密地牢,虽地方狭窄,出入口隐蔽,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其中各样刑具皆俱全。

“如何,可有消息?”

“咚——”

一颗石子儿滚落进冻泉中,砸在冰封的水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如何能有消息?那帮番邦蛮夷仗着自己的身份,满口说些北戎语,想来欺我们听不懂罢了。”

白宴归说罢,昳丽的眉眼间覆上一层阴郁冷笑,

“我已经命人好好伺候伺候他们了,且看看他们到底是不是硬骨头。”

“留那北戎竖子一命都算便宜他们了。”白起州点了点头,随意道。

他眼下已经是青黑一片,虽五官仍是飞扬俊美,但整个人似乎都已经憔悴了一圈。

“你且回去休息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就够了。”一旁的白景云蹙眉看着白起州极差的脸色,忍不住道。

前日英帝在行宫中乍闻五皇子白眠雪遇刺下落不明,整个人惊怒交加,急命禁卫细细搜寻。

就连其他几位皇子,也都昼夜不眠地带人寻找。

白起州仍是拧眉不语,仿佛没听见白景云的话似的,半晌才开口道,

“奇怪,那小东西到底到哪里去了呢?”

“现下有几种可能……”

白景云温和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正欲说话时,突然旁边有人小跑过来,悄声道,

“几位殿下,禁军统领许孟庆来见。”

“让他过来。”白景云微阖双眼,声音依旧是平淡温和。

却蓦地让人想起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那许孟庆从北逸王府悄悄出来,原本是坐了马车直接回府的,谁知连外衣都还没换下,紧接着又有小太监飞马疾驰前来传话,只说太子殿下有话,命他即刻就去。

许孟庆恭恭敬敬地垂下头。

“我且问你……”白景云半垂眼帘,“许统领你带着人前前后后查了好几日,可有查到什么?”

“下官无能……至今并未查到什么,只能闭了城门,仔细搜寻刺客余党,以及五皇子的下落,不敢耽搁。”

“是吗?”

白景云淡淡地瞥他一眼。

许孟庆心头一颤,油然生出一种惧怕之意。

“可是我听闻许统领前日带着人,阵势颇为浩大的查了一物……”

白景云命人将那物呈上来。

原来是个绣工独特的香囊。

许孟庆只瞥一眼就知道要糟,连忙叩头道,“太子殿下明鉴,这物……”

“此物可与这次的事有什么联系?我已找人问过了,此香囊当是暹罗国特产。”

“许大人知道些什么,还望知无不言……”

白景云突然抬眼瞥了他一眼,温和疏淡地弯了弯唇角,

“许大人如何想,本殿下不在意,许大人为了谁,本殿下亦不在意。旁的什么都不重要。只有一件事——若是因此耽误了我们去寻五殿下……许统领怕是有一万个脑袋都不够掉,嗯?”

这段话犹如当头棒喝,令许孟庆一怔,他反应过来连忙叩头道:“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说罢他缓缓抬起头,看着那香囊,面露犹疑之色,

“我……这物……”

“许大人在担心什么?”一旁的白宴归理了理衣袖,面色阴翳地看着他道,

“你知道些什么,只需要直接告诉我们,莫要隐瞒一字一句。”

许孟庆摸了摸鼻子,斟酌着道,

“五皇子遇刺那天,下官当日就审了捉到的两个刺客,他二人口径倒是统一,皆言他们是奉命专门朝着大衍的皇子来的,只不过那天是恰好摸进了双燕堂……”

“这里面倒是古怪,奉命?奉谁的命,意欲何为?”

白宴归紧接着就道。

“哼。”

一直默然不语的白起州冷笑一声,嘲讽道,

“那无耻北戎与我大衍有世仇,做出什么来都不奇怪。”

-

“殿下,这里错了。”

北逸王府。

明善堂。

临窗摆下一副珍珑棋局。

黑白两色的莹润玉石棋子摆在湘妃竹制成的棋盘上,边角处还镂刻着象牙美玉,端得是一副清贵飘逸之象。

谢枕溪挑挑眉,笑着用折扇挡过小美人的手。

“殿下,落在这里就又错了。”

“怎么这么难呀……”

小美人手里无意识地捻着一颗黑玉棋子,莹润流光的棋子与他细白的手指交缠,格外地引人注目。

谢枕溪亦眯起眼儿瞧着眼前的小东西。

“那我不下了……这个好难呀,我困了……我需要休息的……”

白眠雪细细地看了一会儿纵横交错的棋盘,突然把棋子掷进玉盒里,委屈巴巴地往后一靠,软软糯糯地小声道,

“它太难了……我学不会的……”

谢枕溪笑道,“殿下既然答应了我要诚心赔罪,那就当按我说的,陪本王下三局棋,怎么这就说话不作数了呢?”

“可是每局都是王爷你赢啊……好无趣。”

小美人扔了棋子,仰起小脸,一双漂亮的眼儿看着谢枕溪,极小声道。

谢枕溪略无奈又略好奇地看着面前生得可爱软糯又漂亮的小东西,不由得想笑——

这小东西这么笨,又这么娇,到底是如何在这深宫里生存下来的?

尤其宫里那些皇子,哪有一个好缠的主儿?

“殿下。”他低唤一声,趁人抬头,将手边的棋子捡进去,轻轻笑了笑。

“怎么了?”

“无事……”谢枕溪笑笑,忽然止住收棋的动作,道,

“再来一局罢。”

“啊……那你又要欺负我了。”

小美人怏怏地看着他,软软糯糯道。昏黄的灯烛光落在他身上,给小美人渡上一层格外招摇可爱的光晕。

“你每次都要吃我的好多棋子……”

“那是因为殿下不乖啊。”谢枕溪瞧着他,突然勾了勾唇角,

“这样吧……殿下学一声猫儿叫,本王就让殿下一步,如何?”

“我……”小美人想起藏在屏风后无措地捏着嗓子学猫猫叫的场景,尴尬得小脸都快红透了,

“我才不,不叫呢……”

炸了毛的小美人说完,还忍不住瞪了下谢枕溪。

这是什么坏人!

谢枕溪却只是促狭地笑,也不恼,重新摆了棋局哄着人跟他下。

只是这回任谁都能看出来他是完全放水了。

毕竟美貌的猫儿大多是要顺毛摸的。

最后一字落下,赢了的那一刻,原本托着腮的白眠雪眼前立马一亮,小美人半信半疑地看了眼棋盘,脸上终于露出了单纯又快乐的神色。

“赢……这是我赢了?”

“嗯,殿下赢了……殿下好棒,好聪明!”

谢枕溪哄完了炸毛猫咪,心下忍不住又感叹一遍,这么笨,又这么娇,当真能在深宫里好端端地生存下去?

倒不如搬来他的北逸王府。

毕竟,像这样娇气的漂亮猫儿格外招人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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