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表意(1 / 1)

谢祁的视线落在周其身上,眼神幽深不见底,冰冷得让人无端心生胆寒。

周其瞳孔骤然紧缩,因被谢祁钳制住咽喉,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谢祁甩开手,直起上半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礼部尚书。

周其撑着手臂,咳嗽几声,才哑着声音轻讽道:“恭顺王昔日与摄政王两看相厌,今日却如此为他考虑,真是世事无常……”

谢祁垂着眼,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

周其停顿片刻,终于眼含恶意地望向他:“可王爷身上的顽疾,只有老臣知晓底细。若是老臣命陨,王爷亦不能独活。”

谢祁动作一顿,忽然短促地笑了声。他冷不丁问道:“本王这条命就这么值钱?”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周其下意识一怔。

谢祁由衷不解:“怎么你们接二连三地拿本王这条命来当保命符?”

周其嘴唇翕动,却哑然无言。

他当了谢杨十数年的心腹,自然知道平日里温和待人的恭顺王远没有表面那么无害。这些年来,明里暗里,他单方面地和眼前这人交锋不少,深知他的心智过人、杀伐果断。

可这是第一次,他清晰直观地感受到,眼前这人的狠辣果决,不仅对外,也对他自己。

明明年岁正茂,话里话外却都明晃晃地流露着:他不在乎自己的命。

沉默半晌,周其声音发紧,强装镇定地开口:“你不在乎,焉知旁人不在乎?”

“摄政王在意如何,不在意又如何?”谢祁睨着他,声无波澜道,“本王不会让他清清白白的为政路留下任何污点。你若执意为之,不必他动手,本王亲自结果了你。”

末了,谢祁道:“周大人与其浪费时间做无用功,不如趁着性命尚存,想想自己能招供的东西。兴许还能博得一线生机。”

周其勉力维持的镇定在这一瞬间轰然崩塌。他眼中蓄满了惊慌,慌不择路地向前膝行,连声呼求:“王爷,王爷……”

谢祁置若罔闻,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将求救声抛之脑后。

踏出监室,刚一转身,谢祁脚步登时一滞。

三步开外的地方,江怀允长身玉立,不知在此站了多久。他上半身隐在烛光未照处,神情难辨。

刑部的天牢并不隔音,方才说话时,他又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江怀允所站的位置,正能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进来时,他将附近的狱卒都打发走,也吩咐了他们守着,不许旁人靠近。但没想到百密一疏,狱卒拦得住旁人,却拦不住摄政王。

谢祁的思绪飞快转动,步履的停滞转瞬即逝。他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去,笑着打招呼:“阿允。”

江怀允的目光在他身上落了片刻,率先转身。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谢祁一边揣摩着江怀允似乎并无异状的神情,一边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出天牢,纵马回府。

虽已入夜,但月朗星稀,并不妨碍视物。

谢祁跟着他步入摄政王府,待绕过影壁,出声喊住他:“阿允。”

顿了顿,江怀允言简意赅地回:“有事?”

语气如常,平静冷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谢祁眉梢微扬,顺水推舟地“嗯”了声,莞尔道:“昨夜失礼,不慎睡了过去。原本要和阿允说梓州之事,也没来得及。阿允若是此时得闲,我便说给你听?”

江怀允无可无不可,瞥了他一眼,淡道:“去书房。”

谢祁嗓音含笑,应道:“好。”

*

谢祁多次来摄政王府,对府内的构造早已了然于心。书房是江怀允最常涉足之地,谢祁对此更是轻车熟路。

他落后江怀允半步,紧随其后地进了书房。

一落座,便开门见山地问:“先前我命人转交过来的帐册,阿允可收到了?”

江怀允淡淡“嗯”了声。

“那本帐册中记录的东西,实则只是冰山一角。”

江怀允想起帐册的内容,事无巨细地记录了这些年来礼部尚书与梓州的往来,居然只是冰山一角?

他有些错愕地抬眼。

谢祁颔首轻笑:“梓州地处西南,多年来太平无事,很是不打眼。若非冯易此次胆大舞弊,露了马脚,我都不知道,谢杨和梓州居然有如此千丝万缕的联系。”

江怀允稍一思索,便有了几分猜测:“周其这么多年来对冯家照顾有加,是得了太上皇的授意?”

“是。”谢祁直言不讳道。

二十多年前,冯家不过是一户普通人家,后来得遇贵人,才青云直上,成了梓州的富商巨贾。

江怀允回忆起帐册上的内容,问:“太上皇看重冯家,有何所图?”

“没有所图。”说着,谢祁面上露出几分讽刺。

“没有所图?”江怀允蹙眉,这不像是太上皇的性格。

看出他的疑惑,谢祁也不再卖关子,直言道:“谢杨对冯家百般看重,是因着年轻时的一桩风流韵事。”

江怀允目露错愕。

谢祁将所知的往事娓娓道来:“我父皇在位时,四海升平,谢杨顶着闲散王爷的名,天南海北的四处游历。途经梓州时,对一个女子动了心。两人甚是恩爱,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结果那女子红颜薄命,不待成婚,便已撒手人寰。那名女子,正是冯易的小姑。”

江怀允静静听着。

“当地上了年岁的知情人说,冯家女亡故后,她的未婚夫甚为哀婉,为她守陵多时。其后便消失不见,一无所踪。”

“冯家经商,原本只是小本生意,在冯家女亡故后,生意日渐兴隆,甚至连官府也常为冯家大开方便之门。当地人颇有不解,后来从冯家小霸王冯易的口中得知,他有一个姑父,在盛京做高官。冯家能有今日,全仰仗盛京那位对冯家女情深不渝的高官。”

“在梓州那段时日,我特意打听过,无人知道那位高官是何身份。同冯易相熟的人说,就连冯易本人,也不知道他那位姑丈的真实身份。”说着,谢祁轻啧两声,“谢杨将这桩陈年旧事瞒得滴水不露,多年来,护佑冯家之事一直是周其代为出面。若非我没有去到梓州查到这些证据,恐怕也要被蒙在鼓里。”

江怀允眉心微蹙:“你既然不知梓州与太上皇有关,月前为何忽然起意去梓州?”

“多亏李叔提醒。”谢祁解释道,“他听说了春闱舞弊的人出自梓州,想起谢杨年轻时游历四方,唯独在梓州逗留长久的事,特意来信,提醒我注意防范。”

江怀允心下了然,没再开口。

书房内一时陷入沉寂。

谢祁望着江怀允,主动问道:“阿允去天牢是为了审周其?”

“不是。”江怀允顿了顿,也没瞒着,径直道,“月前京外刺杀骆修文的刺客落网,我是去审他。”

谢祁思绪微动:“那个人是——”

“周其的家仆。”

几乎是立刻,谢祁就明白了江怀允审问家仆的深意。他心下一暖:周其的威胁显然对阿允奏了效,他对周其暂押不审,只能从周其的家仆身上寻求突破。

江怀允不知谢祁心中所想,只言简意赅地将周其家仆被捕一事告诉他。

周其为了保命不惜主动检举冯易,凭他的性子,定然不会在风口浪尖的时候派人在途中安顿冯易。

如此拙劣的命令,几乎是将“周其已是弃子”之事广而告之。

谢祁眉梢微扬,感叹道:“周其说他入狱有谢杨的推波助澜,我只当是谢杨略施小计,没想到,他送周其入狱的决心竟是如此坚决,甚至不惜暴露周其是他的人的秘事。”

“先是在冯家女死后对她的族人百般庇护,又是在周其伤害冯家人时不惜暴露自己培养多年的心腹,”顿了顿,谢祁面上露出些许嘲讽之色,“若非我亲耳所闻,万万不敢相信,为了孩子百折不挠的谢杨,居然也有如此深情的时候。”

既然已经提到天牢和周其,谢祁索性不再试探,径直问:“方才在天牢里,我和周其说的话,阿允都听见了?”

江怀允“嗯”了声。

谢祁静等了会儿,也没等到下文。他望着垂首批阅奏折的江怀允,思绪起伏。

知道他私自去了天牢,不仅不动怒,还如此平静……

谢祁轻笑,曼声道:“阿允,你有没有发现,你如今对我宽容得很。”

江怀允觑了他一眼,神情不变。

谢祁逗了他一句,见好就收,话音一转,赶在他说话前,尔雅问道:“正事说完,咱们是不是可以叙叙私事了?”

约定的一月之期登时浮现在脑海中。江怀允还未开口,就听谢祁道:“月前同阿允定下的一月之期,我近来仔细地想了想,还是作废为好。”

倏地,江怀允抬眼望向他,握着笔杆的力道也顿时一紧。

这异样转瞬即逝,谢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未察觉。

他声音不停,面露自省之色,略有些懊悔道:“当晚我太冲动,说的话有些强势,同阿允表意也着实敷衍。思来想去,表意之事事关紧要,还是郑重些好。”

说着,谢祁清了清嗓子,目不转睛地望着江怀允,眼神极平和、极温柔。

他郑重其事地开口,声音轻缓:“余谢祁,表字无衣,与江氏怀允重识于今岁端月。初识之时,曾有欺瞒。其后几度同生共死,唯余坦诚。谢无衣倾慕江氏怀允多时,曾立誓不再欺瞒,今后亦如是。如今表意,唯望与君白首与共,携手余生。”

顿了顿,谢祁问:“阿允,你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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