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桃花(1 / 1)

约莫是范承光的语气太郑重,谢祁竟有片刻的晃神。他下意识侧过头,望向受伤躺地的江怀允,眼神中尽是不敢置信。

摄政王,江怀允。

打小武艺高强,身体康健,就连着凉咳嗽这样的小病小灾都屈指可数。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身患重疾、命不久矣?

范承光捂着肩膀,佯装虚弱地咳嗽起来。他微垂着头,余光瞟了眼不远处的江怀允,趁着谢祁不备,一个翻身从谢祁剑下逃脱,顺势滚到江怀允身边,与其同时,五指成爪,提着重伤昏倒的江怀允不假思索地往崖边冲。

谢祁猛地回神,顾不得多想,凭借身体的本能起跳横扫,一脚踹上范承光的伤处。

范承光闷哼一声,吃痛松手,连连后退。狭道本就窄小,范承光原本离崖边就近,如今倒退两步,一不留神便后脚踩空。他身形晃了几晃,刚刚稳住,就见头顶一块重石飞来,范承光呼吸一滞,连忙闪身去躲,没料到赖以站立的崖土被乱石击中,有些不稳,竟直接断了。

站立其上的范承光压根没有躲闪的时机,直直坠落悬崖。

谢祁没心思却欣赏范承光落崖的惨状。他一脚击退范承光,连忙伸手去拉江怀允。可江怀允本就重伤昏迷,失了范承光的钳制,当即无骨一般软倒在地。

谢祁伸手抓了个空。

这还不是最紧要的。

江怀允倒在悬崖边,倒地的身子因着惯性顺势滚落,崖边没有遮挡的石块,这一滚,正是朝着崖底而去。

谢祁双目骤缩,连惊呼都来不及,飞身扑过去。他想去抓江怀允的手,可昏迷中的人哪能如他所愿?他甚至连江怀允的衣角都抓不到。

悬崖边近在眼前,江怀允半边身子已经落了空。

无论他如何阻拦,也没有办法去改变落崖的结局。昏迷无意识的江怀允倘若落崖,必死无疑。

来不及了!

谢祁一咬牙,甚至来不及权衡利弊,只凭借着本能,前翻向崖边,赶在江怀允落崖前先一步坠下去。与此同时,右手所执的软剑被重重嵌在崖壁之间,助他堪堪停住下坠的速度。

他的身形还没来得及稳住,半边身子空了的江怀允便急坠下来。

谢祁借着嵌在崖壁之上的软剑助力,朝着江怀允坠崖的方向狠扑过去,正正好撞在江怀允身上。他顺势揽住江怀允的腰,紧紧用身体护着,齐齐坠下悬崖。

下落的速度堪称胆战心惊。

眼前的景色变幻得飞快,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疾风刮在脸上,刺得人生疼。

这崖壁上半部分陡峭光滑,没有分毫可以借力的地方。可越往下,凸起的石块越多。

谢祁单手揽着江怀允的腰,另一只手不时去抓凸起的石块,借以延缓坠落的速度。

及至崖底,谢祁打眼扫过,揽着江怀允不假思索地扭转了方向,自己背朝下,护着江怀允滚了几圈后,落在枝杈横生的桃树上,继而狠狠撞上粗壮的树干。

背上擦伤重重,疼痛铺天盖地地袭来,谢祁没忍住痛哼一声,干咳起来。

两人齐齐撞来的动静不小,树干摇晃,枝杈上的朵朵桃花如落雨般簌簌而落,紧接着,被不解风情的人碾压在有些潮湿的泥土中。

总算保住一条命。

谢祁咳嗽声渐止,松了口气,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连忙将江怀允横放在地上去探查他的伤势。

江怀允身上原本干净得一尘不染的青袍如今满是脏污,血渍黄土沾了满身。

他原以为江怀允只有肩上被碎石块的尖角击中的伤。可如今定睛一瞧,才发现不仅仅是肩上,双腿、背部、甚至连后颈,到处都是被碎尸块击中的伤势,伤口大大小小,几乎遍布满身。

谢祁手定在半空中,甚至不敢掀开衣裳去看具体的伤势。隔着衣料看都已经如此触目惊心,那衣料下的伤势是何情景,谢祁压根儿不敢深想。

他瞧了半晌,扶着江怀允侧靠在桃树的树干上,动作很是小心翼翼,丝毫不敢触及伤口。

探查江怀允伤势的同时,谢祁也没放松警惕。他带着江怀允都尚能保全性命,只身落崖的范承光必然也能逃过此劫。

可山谷广阔,他不可能带着重伤的江怀允去寻人,唯有守株待兔。

正这般想着,一道破空而出的劲风狠辣扫来。

谢祁下意识躲开,没有回头看,却精准无误地挡住范承光击来的武器。

是一截桃枝。

谢祁用力拽着桃枝,和身后的范承光无声对峙。电光火石之间,他出手迅如疾风,飞快地后退些许,钳制住范承光的手臂,用力将人背摔在身前,紧跟着五指成爪,飞快掐住他的脖颈。

范承光亦不遑多让,眼疾手快地同样钳制住谢祁的命门。

两人冷厉的目光相对,碰撞出噼里啪啦的火花。

“范大人。”谢祁冷笑一声,视线中尽是范承光狼狈的伤势,他眉目冰冷,“从这么高的悬崖上摔下来还没死,范大人还真是命大啊。”

范承光声音微哑,呛声道:“二位王爷还活着,在下怎么敢先行一步?”

谢祁冷哼一声。

范承光在手的桃枝被谢祁打落,二人相视一眼,赤手空拳地对打起来。

因着坠崖过后都或多或少的添了伤,对打之间不复狭道上的凌厉迅捷。

可二人狠斗起来都是不要命的打法,除了速度慢些,出拳的力道却分毫没有保留。一来一往间仍尽显虎虎生风,捡着对方要害的位置打。

范承光到底上了年纪,受伤在先,跌崖在后,饶是保住一条命,可失了许多的血,到底有损精神。十几个回合下来,颓势已显。

谢祁当机立断,趁其不备,迅速断了范承光的双臂,掐住他的脖子,笑意冰冷:“风景如此独胜的地方做范大人的埋骨地,实在是便宜了你。”

范承光失了所有抵抗的能力,嘴中不断溢出鲜血,含糊着开口:“谢祁,你敢杀我,太上皇绝不会轻饶你!”

谢祁冷嗤一声,原话奉还:“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察觉到自己脖颈间的痛楚增大,呼吸也越来越不顺畅,范承光费力地抬了抬眼,视线越过谢祁,看向侧靠在桃树上阖目安寝的江怀允,忽而一笑,恶意道:“你不在乎自己,难道不在乎摄政王的安危吗?”

“少拿这些似是而非的话危言耸听。”谢祁眉目冷肃,手下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范承光的话真假难辨,如今故技重施,无非是为了求得活命的机会。谢祁着了一次道,万不会再被他蒙骗第二次。况且,就算江怀允身体有恙,天下的名医方士不知凡几,总有解决之法,何须求着谢杨手下留情?

喉间被勒得发紧,范承光几乎呼吸不过来。他看透谢祁的心思,费力地笑了声,颤声道:“是不是危言耸听,日后,自见分晓。”

谢祁懒得同他迂回说废话,只拿目光冷冷锁住他,拇指抵在范承光颈间的死穴上,再加两分力道,他便必死无疑。

范承光却好似一无所觉。他笑意不减,连抬眼的力气也没了,只弱声开口:“和太上皇作对,只有死路一条。不论是你,还是摄政王,唯有顺从太上皇,才有活命的机会。”

说着,范承光下颌一动,不待谢祁反应过来阻止,已经头一歪,生气全无。

谢祁蹙了下眉,松开钳制,去探范承光的鼻息,已经一口气也没有了。

咬舌自尽。

谢祁冷笑了声,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范承光,冷冷开口,掷地有声道:“本王和摄政王活命的机会从来不在任何人手里。”

话音落地,再不看气息全无的范承光一眼,走到桃树下,蹲下身看了沉睡的江怀允片刻。

当务之急,必须要找个地方替江怀允处理伤势。

谢祁抿了下唇,弯身将人背起来。

原先在盛京多次相见时,谢祁就知道江怀允清瘦。原以为这么高的身量,总该有些分量,可直到真正背起来才发现,这人的浑身上下几乎全是骨头,实在称不上重。

他背着江怀允慢慢走着,脑海中漫无边际地放空着。无端想到,在坠崖时揽着江怀允时的感觉。他揽着江怀允的腰,手臂竟觉得留有许多的空余。

江怀允鲜少穿显身形的衣裳,也就是到这时,谢祁才发现,江怀允究竟有多清瘦。

简直比他这个病人还像是病人。

明明正午不到,天色却已经有些暗了。轰隆作响的惊雷声在耳边乍然响起,谢祁仰头看了眼天色,心道不好。

他想起店小二的话。

这里就是店小二口中的桃花谷,因着乱石跌落,山体原本就有些脆弱。此时若是天降大雨,无异于雪上加霜。

必须尽快找到容身之所。

谢祁敛回视线,背着江怀允快步走起来。

冷风乍起,卷起地上的桃花花瓣。花瓣轻盈,被风卷得飞舞在空中,如同一场桃花雨。

有一瓣桃花顺着风从谢祁的耳边擦过。他原本没放在心上,谁料那触感却始终没有消失。

谢祁下意识侧头,那片桃花被动作带的又飞舞起来。入目之处,只有江怀允平静安睡的样貌。

谢祁微微一愣。

睡着了的江怀允卸去了满身的冷漠,少了些故作老成的高高在上,反而显出几分乖巧。明明受了严重的伤,可他却毫无所觉一样,连眉头都没有蹙一下。

他的脸自然搭在谢祁肩上,呼吸均匀,缕缕气息均匀地落在谢祁耳边。

谢祁心头忽然一动。

他抿了下唇,正要往前走,一瓣桃花轻飘飘地落在他身前一步,正是谢祁脚步落下的位置。

谢祁落脚的动作一顿,绕过那瓣桃花,脚步落在一旁的泥土上。

他仰头看了下,延伸至眼前的桃花枝杈上的桃花被风吹得有些摇摇欲坠。桃花的花瓣层层叠叠,因被风吹着,花瓣舞动着,好似蝴蝶翩跹飞舞在花丛间。外层的花瓣色泽偏白,朝里次第渐红,直至蕊心,红艳得惊人。

好似外层的花瓣用尽心思,才拱卫出蕊心那一点惊人的颜色。

谢祁移开视线,侧头看了眼江怀允,随即一笑,嘴唇翕动。

一句轻得几不可闻的话飘散在桃花翩飞的风中。

他说:阿允,桃花开得盛极,你该睁眼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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