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在家里看到一只蟑螂的时候，说明已经有很多蟑螂。
恶语也是同样，当你能隐隐约约听到的时候，暗里其实早就被传得面目全非。
这两星期，周仲鱼每晚都和沈心羽发消息，督促她好好吃饭。原本有些营养不良的少女面色和气色都明显好了不少。
不知道从哪开始传的，班上已经出现沈心羽每晚被男人滋润的黄谣。
流于表面的已是如此，鬼知道暗里被传成什么样子。
估计早就各种版本满天飞。
这种情况下，想要找出造谣的始作俑者根本不现实。
要是被质问，谁都可以用一句‘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洗脱罪名。只有受害者默默承受。
雪崩了，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当然，也没有一片雪花需要负责。
伤害别人的成本很低。
沈心羽低着头写题，几个男同学在过道打闹，不小心撞到她的桌角。
桌子一晃，她的橡皮从桌边掉下去，在地上弹了一下落到斜后方一个男生的脚边。
男生明显看到了，故意视而不见，继续和同桌讲话。
沈心羽起身去捡，蹲下，手伸出去的时候，男生的鞋忽的一摆，把橡皮踢远。
沈心羽低着脑袋，伸出去的手也慢慢收回来。她转身去捡，然后回到座位继续做题。
侧后方的男生眉飞色舞着故意放大窃窃私语。
“我觉得她好脏。”
“脏什么，白天叫学霸，晚上学霸叫。你不觉得她还挺好看吗？你看那胸……”
“你真是饿了，不怕得病是吧？”
紧接着便感受到好几个男生投来下流的视线。
最近一直如此，刚开始还只是女生的视线，现在谣言传开，越来越多的男生也开始私窥她，而且越来越没有底线。
谣言什么的，她也是这个班上的人，都知道……
她靠墙缩了缩，把外套拉链又拉高一些，想把自己藏起来。
尽可能把心神集中在习题里，不去听那些声音。
可是，怎么可能听不到。
午饭时间，周仲鱼等教室人走得差不多后才过来找沈心羽吃饭。
南庆二中的课程安排里，中午休息时间不算长，两点半就要开始下午的课。
类似周仲鱼和沈心羽这种家离学校近，但是又没人接送的走读生，一趟来回基本就没有什么时间午休了。
所以中午一般都是在食堂吃饭，然后回教室趴着睡会，下午才正常回家吃。
两人从食堂吃饭回到教学楼，在走廊分别，各回各班。
周仲鱼进教室的时候放轻手脚，里面已经有几个走读生趴着睡着了。
他照常回到座位上趴好，翻出手机点两下。
虽然学校明文规定不让带手机，但谁又不带呢。
老师也都清楚。
翻点两下，周仲鱼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看着日期短暂出神。
……
一班和二班不同，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沈心羽一个人。
不是说一班就没有其他走读生，而是一班是王牌班，有特殊规定。学生要么住校，要么就必须家长接送。
沈心羽是唯一的例外。
vip教室独享，独属年级第一的排面。
教室里。
明明天气很热，沈心羽却披着校服外套。
当谣言传开后，一进入学校，她就会把校服外套穿上。
有同学在的时候，她会把拉链拉得高高的，没人的时候她才敢短暂把拉链敞开。
但即便如此，那些越来越不加掩饰的视线依旧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她改变不了别人，只能改变自己——用外套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
虽然还是会被看，但起码让她心里好受些。
她当然也会热，鬓角微微汗湿。
教室里虽然有吊扇，但她一个人在教室也不好意思开。
她侧枕在手臂上，像往常一样，看着窗外马路对面的那家花店发呆。
老板和花呆在一起的幸福画面，总能让她的心变得像羽毛一样轻盈，仿佛得到了治愈。
慢慢地，产生困意，似感觉有风吹来，吹动耳侧微微濡湿的绒发。
她像小狗一样舒服的眯起眼。
耳边风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她突然清醒过来，睁大眼睛，眨巴眨巴，这哪是什么风，明显是吊扇转起来了。
是有同学回教室了吗？
她习惯性地把校服拉链拉高，坐直身子，转过脑袋。
余光先至，眼里的疑惑就瞬间被错愕取代。
她完全转过身来，“周仲鱼？”
周仲鱼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她同桌的座位上，单手撑着脑袋看她。
沈心羽眼里露出欣喜，“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周仲鱼没有理会她的问题，而是问她，“风扇不开就算了，还穿个外套，不热吗？”
沈心羽瞄了眼头顶送凉的吊扇，刻意避开外套的话题，“就我一个人，开风扇有点不太好。”
周仲鱼：“你又不是没交钱，再说了，要是你们班主任知道你这么想肯定会心疼的。”
在成绩至上的南庆二中，年级第一在老师心里的宝贝程度难以想象。
周仲鱼经常在学校里整些幺蛾子，但仗着年级第二的身份，老师都是能包容就包容，主打个柔性劝导。
年级第一就更不用说了。
周仲鱼看向她的校服，“热的话，外套就别穿了吧。”
沈心羽撇开视线，心虚地不敢看他，“我不热的。”
周仲鱼看着她侧额濡湿的碎发。
过了会才斟酌着开口，“那些话谁听了都会不好受，但错的不是你，没必要自己惩罚自己。”
沈心羽身子微颤，眼睛一下子看向他。
……原来，他都知道啊。
她天真以为，只要她不说他就不会知道。
周仲鱼随手拿起一本宽大的书本，给她扇扇风，眼神有些落寞，“对不起啊，心羽，我没能找出造谣的人。”
他不是什么都没做，而是做不到。
这种不知道源头的造谣真的很难处理。
他私底下找过很多人盘问，但都没有结果。
说实话。
这种事如果发生在周仲鱼这种不安定份子身上，他巴不得把事情弄大，巴不得自此摇身一变成为校园焦点人物。
他处理事情的方式就是——如果处理不了，就先把事搞大。
他可不怕，如果是他，估计还会主动和那些暗里造谣的人研讨自己还有什么新的谣可以开发……
心大外加不要脸，再加上自己各方面还都算优秀，配合上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人生态度。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无敌的。
但像他这样非正常的人毕竟是少数，对更多人而言，这就是一场灾难。
见她被造黄谣，周仲鱼无能为力。
想帮她，但更怕行事鲁莽对她造成二次伤害。
沈心羽不是他，不可能以他的行为方式去解决问题。
他心疼，又自责，“心羽，如果你愿意，我陪你去跟老师说吧。当然，不一定有用，还可能会让事情更糟。但不管最后处理的结果是好是坏，我都会一直陪着你，我们……”
沈心羽眼神慢慢失去焦点，她又发起了呆。
望着面前这个一脸自责，拿书本为自己轻轻摇扇的少年。
听着他温柔的话语。
沈心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慢慢地凑过去。
在他的脸颊上小心翼翼地印了一下。
柔软的嘴唇轻轻一点。
时间仿佛被按下暂停键。
少年手里的摇扇停了，话也止住。
教室瞬间变得好安静。
只剩下吊扇吱吱悠悠的声音。
沈心羽慢慢趴回课桌上，枕着手臂侧着脑袋看他。
就像经常看马路对面的花店那样，呆呆的看着他。
她一直很羡慕花店的老板。
觉得花店老板很幸福。
喜欢花，能被花陪着。
但现在她看向了另一侧。
她觉得教室里的自己很幸福。
喜欢他，能被他陪着。
她羡慕花店老板拥有花的幸福，羡慕得经常发呆。
而现在，她拥有了自己的幸福。
她在想啊——
曾经的自己要是看到现在，肯定也会羡慕得发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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