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7 章 黄泉(1 / 1)

琨天不再与钟期多说,直接抡起重斧朝他砸去,斧锋火花四溅,钟期不敢托大,抬手飞出一枚棋子挡住。

那棋子横在斧锋前不住颤动,瞧模样应当是撑不了多久,琨天哈哈一笑,嘲讽之意丝毫不做掩饰。

羽化八阶与半步神隐间到底是有不小的差距。

钟期皱了皱眉头,食指在身前一点,黑白两色在指下变幻不定,只瞬息他的瞳仁就不见半分曦光。

以钟期为中心,半边天都褪去色彩,只余下黑与白,琨天僵在原处,动弹不得,两人脚下生出一道道墨线,清晰明白的将天空分割开来。

一个十几丈高的黑影在钟期身后崛起,居高临下,按剑而立,俯视着两人和这方天地,琨天后也有白影悄无声息出现,与黑影对峙。

钟期状若疯癫,瞧一眼指间那枚棋子后仰天长笑,袍袖一甩,那棋子飞射而出,直向琨天。

琨天稍稍提气,便挣脱了棋盘的束缚,他冷笑一声,没将那枚棋子放在眼中,随意举斧劈去。

出乎琨天意料的是,那棋子的目标并不是他,距他十几丈时轻飘飘落在棋盘上,叫他的攻击迎了空。

只是钟期身后的黑影动了,拔剑一步就挪至琨天那方的白影前,黑气四处流窜,白影瞬间被斩下右臂。

与此同时,琨天惨叫一声,右手筋骨催折,再拿不住巨斧,巨斧挟着无上威势自高空掉落,其下没来得及躲开的妖军遭了殃,尘烟散去后横尸一片。

城墙边的祁寒一直仰头瞧着,见状才松口气。

谢照乘倚墙藏在阴影中,林疏桐站在他身边,始终关注着战场:“钟前辈眼下站了上风,或许,不需要阿照出手了。”

“那你便是瞧不起琨天了,”谢照乘淡淡一扫天际:“他毕竟是明面上的妖帝下第一。”

钟期抬袖:“请!”

琨天一愣,自己左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枚棋子,足下的棋盘随即亮起。

他愣神不过片刻,手中的棋子就重逾千斤,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重量还在不断增加,逼着琨天不得不选择。

但琨天一介武人,对棋艺一窍不通,是以进退两难。

几十息后,琨天难以承受棋子的重量,只能胡乱将其一丢。

棋子落格,钟期皱起眉头,怒道:“下的什么玩意!”

他话音刚落,那黑影身上的煞气就冲天而起,仿佛也怒火中烧,提剑便向那白影攻去,而白影身形佝偻,未战已见颓势。

琨天胸膛不住起伏,白影受挫,连带着也损了他的精气神,他长长吐出口气,抬起单斧,遥指向天。

一道银线自苍穹探出,缓缓现出全貌,是把巨斧,样式同琨天的一般无二,现世不过三息就飞速砍落。

巨斧狠狠劈在两人正中,一道道光裂在棋盘上延展,黑影白影也消失不见,下一瞬,棋盘被整个掀翻,轰然崩碎。

钟期心神剧震,猛地吐出一大口血,琨天一抖右臂,断骨碎筋重生,发出咯咯响声,掉在地上的斧头自动飞回。

“谁他妈要和你下棋?”

琨天啐了一口。

这一声卷起风暴,将心力衰竭的钟期刮落,眼看着就要狠狠摔在地上,青门关城头斜飞出个身影,稳稳接住了他。

钟期抬眼,死死抓着他的臂膀,手掌微微颤抖:“抱歉,你只能赢,不能输了。”

“我只会赢。”

谢照乘轻描淡写道:“钟前辈尽管喝茶去。”

林疏桐抿了抿嘴唇,想起在湮梦府打夺梦女王时,这家伙直接以二十年寿命做代价发动仙逆,将人屠了个灰飞烟灭,生出些担心来。

他立即同谢照乘传音。

“如非必要,别任性使用仙逆。”

琨天耳目敏锐,自然听见了谢照乘和钟期说的话,怒极反笑:“看来总有人不自量力,妄想弥补境界上的差异。”

“总有人坐井观天,见识浅薄而不自知。”谢照乘剑眉一扬,素纱掩住半张面容,瞧不见喜怒。

他说着,镇海波锵然出鞘,扫出半圈几十丈的焰浪,刹那将琨天吞没,待琨天一斧扫开火焰时,须发皆焦。

而谢照乘,已然近身。

“乳臭未干的小儿,也敢与我争锋?”琨天大怒,他虽瞧不清谢照乘的模样,但大致能推测出年龄,火气更盛。

谢照乘冷冷道:“白活了这许多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再给你千百年也不过如此。”

“牙尖嘴利!我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

琨天杀气陡起,一斧迎头砍向谢照乘,后者不避不闪,一振腕,镇海波剑身轻颤,锋尖泛开千叠涟漪,叫琨天无孔可入。

但另一斧随后而至,破开镇海波的防御,虽未重伤谢照乘,也在他右臂上划开道半尺长的伤口。

“糟糕。”

林疏桐失声道。

祁寒眼皮狠狠一跳,按剑的手不自觉收紧,指节隐隐发白。

谢照乘垂眸盯着自己臂上的伤口,眼神一沉,整个人的气息都变了,阴郁透骨而出。

他屈指在剑上轻弹两下,素纱纹丝不动,虽未开口,青门关的每个人心头却有声音在悠悠回荡。

剑随心动。

东风第一枝当先反应过来,自林疏桐发上脱离,化作一道流光飞向天际谢照乘,林疏桐按着松散的长发,哑然失笑。

祁寒紧握着剑的手虎口崩裂,竟按不住自己的佩剑,看着它如林疏桐的一般飞走,只剩手掌隐隐作痛,目瞪口呆。

青门关上下,惊呼声此起彼伏,无数把青锋告别主人冲向战场,汇聚成一条洪流,只数息谢照乘身后就有上万把长剑林立。

东风第一枝停驻在谢照乘身侧,红梅凌寒盛放,光华流转。

琨天一凛,谢照乘将镇海波向上一抛,反手掷出,那上万把长剑随镇海波一并出动,如海潮般涌向他。

可怕的并非是剑,而是剑上所承的意。

人有不同,剑意亦有不同,这些剑意于琨天眼前化成一个个身影,或高或矮,或冷或烈,齐齐朝他袭来。

镇海波则如其中的将领,率万军出征。

斧风卷落长剑,奈何这百剑于万锋中不过涓滴,难以止住来势,琨天长啸一声,直接撕开上身衣衫,血气外放,即便剑锋加身,也留不下半分痕迹。

琨天借势迎剑潮而上,直取中心的谢照乘。

少年眉峰稍稍一动,斧刃迫近眼睫,也未曾变色,琨天却定在他身前,有如山岳在肩,都快喘不过气来。

林疏桐瞧得明白,谢照乘的眼尾微微上翘,这人竟在此时还在笑。

谢照乘缓缓低头,斧尖刺破眉心,血珠顺着寒锋滴落。

他轻飘飘开口。

“命定伦常,吾为尊,汝为卑。”

以卑犯尊,是谓逆!

话音未落,琨天的身体重重一震,握着巨斧的手软软垂下,眼前这人携着不可抗拒的天地大势,将他压得抬不起头来。

制住他的并非是眼前的人,而是这一方天地。

谢照乘剑指点出,落在琨天头顶三寸处,琨天骇然发现自己的膝盖不受控制地下陷。

这光景,竟是要他向自己的敌人跪下。

琨天十指收紧,手背青筋暴起,拼命阻止自己下跪,但却无济于事,四肢根本不听使唤。

他咬牙死撑,膝骨折断也不肯顺从,哪怕如此,十几息后琨天依旧轰然跪下,双膝鲜血飞溅,白骨分明可见。

两军鸦雀无声,无数眼睛齐刷刷盯着天际,所有人与妖心中都掀起万顷惊浪,不同的是,妖军背脊发凉,而青门关守军满是快意。

“其实你该跪的,并非是我。”

谢照乘敛眉垂目,盯着身前深低头颅的琨天:“而是被你屠戮的那五城民众。”

人族与妖族交接处也曾被袭击过,最惨痛的,便是破霜军侵入的那次,领军的正是琨天,琨天入关后连屠五城,十刑院长甄凭持定海卷出昆仑,只为杀琨天,却还是叫他逃了。

“琨天,你该死。”

谢照乘空手一招,镇海波当即从万剑中跃出,只一斜,琨天颈间便多了道红线,浓烈的妖气逃窜。

他收回手,提袖瞧了瞧自己的衣衫,不见半分脏污,心情才稍微好了些。

“还有没有人要来找死?”

谢照乘侧目。

无尽的妖云下,没一人敢回声。

静寂片刻后,不知是谁开口喊道:“先撤军再行计较!”

林疏桐牵唇一笑,谢照乘在两军之前斩琨天,目的除却替被屠的五城复仇外,也是杀妖军的战心。

半步神隐都会死,自己上前也是送。

此刻的妖军,未战气便已经衰了。

只是……

祁寒望见林疏桐唇边的笑意,恍然间发觉他似乎从没太紧张,显然是知道谢照乘的底细,没好气道:“你那时说什么糟糕?弄得我都担心了……”

“我怕他火气上来,干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林疏桐顿了顿后,续道:“而且哪怕我不说,将军不也紧张得要命么?”

谢照乘一挥手,聚集在一处的上万把青锋散开来,纷纷回返至主人手中,他回眸看向青门关,高声道:“全军出击,剿灭后路,但不可深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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