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对我更保留一点。”
楼知秋的拇指摩挲了一下庭雨疏的耳廓，“你把你整个都给我了，是不是因为这样，你才觉得不安呢？”
庭雨疏摇头，“你不是我的投资，不需要考虑成本。”
他的声音很平静，“要这么说……应该是我担心我已经给不了你新的东西，会对你没那么有吸引力了。”
楼知秋的眼睛变得湿润。
庭雨疏有多谨慎，他最明白。
庭雨疏做事从来都有条有理，理性至极，用一切手段博弈演绎，将失败的可能性降到最低，从不意气用事，也不靠直觉经验。
他会这样对自己，是因为他不在乎付出，也不在乎回报。
如果、如果真的像庭雨疏说的那样，他被丢下来……
楼知秋抱紧庭雨疏，“我永远都会为你着迷，我根本就不能没有你……”
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内心多么坚强的人，他依赖庭雨疏就像小鸟恋巢，他和庭雨疏之间有一根线，庭雨疏扯一扯这根线，他就要回到庭雨疏身边，他呢，因为有这根线，他走到世界的什么地方，都有归宿和故乡。
“别丢下我。”
分明是庭雨疏担心他被留下来，楼知秋却感觉自己要被丢下了。
庭雨疏漆黑的眼睛安静地看着楼知秋，然后靠上来，吻住了楼知秋。
他的吻很缠绵，慢条斯理却又煽情动人。
楼知秋搂住他的腰，微仰着头，与庭雨疏亲昵。
没有人说话，这个吻已经道明一切，肢体交流永远最直达人心。
有人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可有情人，就是要朝朝暮暮，情的意义，不在海枯石烂，在每一个一同醒来的早晨，寻常的早餐、晨跑，在每一个夜晚的相依相偎，每一次接吻，每一次亲昵，在每一次厨房清洗的流水声中，客厅电视里的嘈杂无序声里。
庭雨疏的脸染上红霞，他分明已经情动，呼吸有些不稳，神情却很淡，长睫微垂，那双静水流深的眼睛漆黑不见底，默然无声地注视着楼知秋，令人看不透其中意味。
“我不害怕我们之间发生改变了。”楼知秋靠在床头，搂着庭雨疏让他坐在自己腰腹上。
“我们相隔那么远，生活不在一个步调上，这些一定会让我们的相处变得不同。”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保持过去的模样呢？”
“我不仅想和你一起拥有过去，还想和你分享现在，一起走去未来。”
楼知秋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庭雨疏，
“我还没有那么成熟，我会改变，也许你以后也会改变。”
“但只要明白自己的心意，也明白彼此的，我们之间，就会是一个上升的关系。”
“你说得不对，你不是留在原地，你只是已经有了自己成熟的生活方式，可是那不代表，我们的生活以后就没有新的事件。我的生活需要新鲜感，这一切的前提是，和我一起经历的人是你。”
“你为什么要担心我会遇到更好的人呢？你听说过柏拉图与苹果的故事吗？他问苏格拉底，什么是爱情，苏格拉底告诉他去果园摘一颗最大最红的苹果，期间不能回头，只能摘一次。最后他走出果园时，什么也没摘到。”
“我无法预知将来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也许像你说的，我也许在三十岁遇到一个更合适的人，可是我四十岁也可能遇到一个比他更合适的，还有五十岁、六十岁。人生有这么漫长，根本就没有定数，所以对我来说，最大最红的苹果，永远是当下我拥有的。”
“其实我曾经很害怕，没有定数的未来，但是我想你知道，我为什么现在不害怕了。”
“而且……‘最适合’该怎么去界定才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交织在彼此的生活中，需要复杂的经营，这之间缘分使我们相遇，种种偶然与必然，导致我们最后走到一起。你和我是自由的，我们平等地选择了彼此，而不是靠属性生成匹配。”
“小王子的玫瑰只是宇宙中最寻常的一朵，可她是小王子无法取代的挚爱，因为小王子曾为她浇水、驱虫，满足她一切任性的需求。小王子在她的身上投入了时间精力，她已经是小王子生命的一部分。而在你的身上，我认识了我自己，让我成了现在的自己，我们不会永远停留在过去，可与你一起的过去已经是我人生中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你是我的红玫瑰，也是我的红苹果。”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庭雨疏黑润的眼睛宁静地望着楼知秋，点了点头。
楼知秋终于露出了笑意，他摸摸庭雨疏的脸，“好乖。”
“你好像要哭了。”楼知秋的眼神里有一丝心疼的无奈。
“我很开心。”
庭雨疏靠在他怀里，以一个全然依赖的姿势，轻声说，“我真的很开心，知秋。”
他总是觉得楼知秋已经最好了，却还能发现他比自己想的更好，他那么喜欢，又那么骄傲。
“那我再跟你说点开心的事吧！”楼知秋带着笑意道，“我今天才知道和我同一个组的成员是我们的CP粉。”
“哈哈哈……她问了我好多问题，我很想和她讲，可是我更急着回来见你，所以剩下的明天再说。”
“她说了什么？”
“嗯比如……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谁先追的谁。我说我是你的粉丝，当然是我追的你。”
庭雨疏抬起头，认真地说，“是我追的你。”
楼知秋愣了一下，然后坚持道：“明明是我先。”
庭雨疏竟然感觉有点生气，怎么会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是我先主动告白的。”
如果不是他在那次大冒险的游戏中，先紧紧握住了楼知秋的手，不让他离开，他们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戳破这层纸。
楼知秋一瞬觉得心虚，但是很快重整旗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很想和庭雨疏较真，就这个小问题和他掰扯。
“你忘了最开始，一直都是我硬缠着你，你一直油盐不进。”
庭雨疏顿了一下，那怎么能一样，那时候他们根本不熟。“所以你让我喜欢上你，你就不理我了。”
“我……也不能叫不理你……”楼知秋的声音变低。
庭雨疏漆黑冷寂的眼睛一错不错地望着楼知秋，轻轻昂了下下巴，示意他赢了。
“哎呀，总归要我们互相喜欢，才能在一起，对吧！”
庭雨疏轻轻摇了摇头，不为所动，意思是楼知秋模糊了问题重点，偷换概念。
楼知秋忽然推倒庭雨疏，把他压在床上，挠他的腰，任性道，“我不管！我先喜欢你好多年！”
有一瞬间，庭雨疏有点恼，怎么有人说不过就上手，可是他很快就没心思想这个，楼知秋太知道他身上哪里最敏感，痒得他全副身心都用在求饶上了。
楼知秋没有多认真，于是让庭雨疏还有反击的机会，两个人从床头闹到床尾，笑成一团。
停下来时庭雨疏躺在床上，因为刚运动过，毛孔舒张，脸上一片红润鲜艳的色泽，为他平添一抹温暖别样的风情，他小口喘气，眼睛很亮，带着笑意看向楼知秋，胳膊搂着他的脖颈。
楼知秋伏在他上方，脸上的笑意淡去，深深望着他。
庭雨疏对他的情绪很敏感，觉得他的眼神灼灼的，落在自己的脸上，都要烧起来。
“知秋……你想做吗？”庭雨疏的声音很轻，轻飘飘的尾音若有似无地勾着楼知秋的心。
“说实话我很想。但是我更想看着你，和你说话。”
庭雨疏眨了下眼，眼睫垂下，不知望着什么地方，“可是我想你抱我。”
楼知秋一滞，正要说话，庭雨疏却起身，于是自己也跟着让开。
庭雨疏伸出双臂抱住楼知秋的腰，埋进他的怀里，侧脸贴着他的胸膛。
·
听到楼知秋的心跳声，一声一声，沉重又充满勃然的生机。那像什么呢？像火车的车轮滚过一节一节的铁轨，回荡在广袤的天地间。
庭雨疏眼睫轻颤，一滴泪无声地从长睫上滚落。
“我真的好想你。”
分别之后，他才知道遇见楼知秋以前，一个人的感觉叫做孤独。
楼知秋把他从单调灰色的世界里，拉向了彩色的旷野。当楼知秋离开自己身边，连那色彩也被带走了。
他习惯不了一个人醒来，一个人去晨练吃早点。
前几天他走在路上，法桐叶落了一地，行人急匆匆地路过，踩出两声清脆的碎叶声。他忽然想起，去年秋天的休赛期，楼知秋在楼下等他。
高大的青年穿着一身咖啡色的风衣，像秋叶一样的颜色，和身后的法桐飘零、灿烂金色的黄昏阳光融为一体，温暖又清新。
楼知秋在原地踩着树叶，一声又一声地清脆声，远远地顺着微凉的风传来。
当庭雨疏走近时，楼知秋听见声响，抬起头，露出笑容。
他们走在一起后，庭雨疏见楼知秋还低头边走边踩树叶，踩了几步抬起了头。
“你在做什么？”庭雨疏感觉他好像在数数。
“刚刚等你的时候，在想踩多少次叶子你会来。”
“等你来，我数了六十六下。多踩几次，凑个整啦。”
楼知秋温柔的神色在微凉的秋天，添了一分浓郁的秋意，那份秋意不是落叶的凄凉，而是馥郁的饱满。
阳光落在他的眼睛里，清澈剔透如琉璃，刹那永恒。
一片叶子从眼前簌簌飘落，行人踩碎叶子的脆声遥遥传来。
可是那声音越来越远，无心又无情，不是为了等待他，有点俏皮，还有耐心的温柔。
那一瞬间，庭雨疏觉得整个城市都空了，行人来去如织，却像一座荒无人烟的空城。
楼知秋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又去吻他脸上的泪痕，轻叹道，“幸好我们都生在现代，要是在古代，连远程通讯都没有，那该怎么办？”